第266章 秦公(卷终)

作品:《苟秦

    第266章秦公(卷终)


    思吟间,苟政看向老脸上尽是平和淡定的王堕,道:“王先生以为如何?”


    被点到名,王堕依旧一副悠然之态,不慌不忙应道:“以愚见,主公称王,是其时也!”


    微微颌首,又看向郭毅,轻声发问:“长史为何一言不发!”


    就堂间场面上看来,郭毅是最清醒冷静的一个,他并没有从众附议,只是沉吟在座,若有所思,在满堂劝进声中,相当突出,很难也不可能不引起苟政重视。?g`o?u\g!o¨u/k.a·n?s¨h?u~.`c_o?m^


    当然,郭毅倒不是在故作高深,也不是反对苟政称王。毕竟,苟政更进一步,除了苟氏家族,就属他郭氏得利最大,但凡时局形势允许,他只会助力一把,而不会扯后腿。


    郭毅心头略感别扭的,大抵是这劝进之功,竟被柳耆那老儿给拔了头筹.:也是这段时间,忙于雍州公务,忙着协助苟政落实他的军政改革丶


    授田建制,倒忽略了时局之变化,人心之向背。


    诚然,此前屡有将臣行劝进之事,虽足表忠诚,但皆为苟政拒绝,没有成功那就欠缺些火候,不算功劳。


    这一回,情况显然不一样了,从苟政的态度,到长安文武们的心气,都大不一样。郭毅察之,只能暗叹,柳耆那老儿果是只老狐狸,抢得一手好功


    回过神来,面对苟政的询问,郭毅也无片刻迟疑,沉声敬拜道:“主公称王,承天景命,顺势应时,恳请主公从谏,采纳众意!”


    郭毅言罢,在场文武,又是一阵齐声奏请。


    不知怎地,比起此前,再面对这等场面,苟政显得格外冷静,心中竟无多少波澜起伏,然他的倾向却已渐渐明确。


    看看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神,苟政面上依旧一副沉看的样子,许久之后,


    悠然一笑,伸手示意众人起身,说道:“诸位推戴之意,孤感激万分,然称王建制,非比寻常,再容孤思量一二::1::


    苟政这矜持的回答,让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有心再劝,但注意到苟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就闭嘴了。


    当面虽不再言语,但私下里,议论声足可将澄心堂的檐顶给掀开。


    “长史,主公分明就有心动之意,为何仍然矢口拒绝?”众人议论间,


    主簿杨间不由低声问郭毅。


    杨间曾为柳氏宾客,为人颇有气节,当初苟政怒破柳氏堡后,收入帐下,一直以来,表现得忠实可靠,随着苟氏的壮大,他也更加认真尽力。


    到如今,杨间身上仍兼任长安令,管理着长安城内的民政事务。比奇中闻旺 庚辛最全杨间就曾与衙属言,三年前他还只是一寂寂无名丶仰人鼻息的寒士,实难想象,有朝一日,竟然能掌管堂堂都邑事务,此皆为主公简拔信重之恩,唯有竭忠效死而报。


    杨间这番话,固然有表忠心的嫌隙,但论迹不论心,至少他一直在践行对苟政的忠诚之志。此番称王之议,他也坚决支持,于公于私,皆是如此,


    郭毅警了杨间一眼,见他神色凝沉,颇为忧愁,没有作答,而是冲自澄心堂内走出的程宪打了个招呼,笑问道:“程通事听命于主公身边,可知此番主公究竟何意?”


    闻问,程宪拱手,躬敬一揖,但语气不卑不亢的:“主公之心,渊深如海,神鬼难测,岂是区区在下所能窥探!”


    对程宪回答,郭毅没有表示,杨间便略显不满,道:“程兄常伴驾前,


    纵然君心难测,总该有所领会才是!我等皆为主公尽忠谋划,岂是窥探上意,兄台何故见疑?”


    听杨间这么说,又观察到郭毅那温和的自光,程宪略作沉吟,轻声道来:“在下只知,主公依旧心存疑虑,至于疑虑为何,却是无从揣摩。不过,以愚见,古之君王,称尊建号,往往有三请三辞之说,今日众臣,虽盛情推戴,然方一请,仪礼未满,主公拒绝,亦在情理之中,诸位又何必着急?”


    程宪言落,郭毅目露赞赏之色,杨间却愣了下神,而后以手抚额,


    道:“虏寇肆虐,纲常尽毁,礼崩乐坏,却是忽视此事了!”


    也是,如今这么个世道,谁还真讲究这些个旧礼节,实力强的不屑为之,实力弱而为之则贻笑大方。


    见其状,郭毅则感慨着道:“主公乃非常之主,其志远大,器宇恢弘,


    我等心胸眼界,也当跟着放开阔些才是,否则,徒惹人笑


    杨间略显尴尬,抬头警了郭毅一眼,很快又换了一副积极的模样,


    道:“既如此,在下当连络长安众文武,再劝主公!”


    “慢!”郭毅叫


    住了他。


    杨间眉头微皱,回身作揖:“不知长史还有何指教?”


    郭毅笑容保持着宽和,抬手指了指天,道:“今日天色已晚.


    “在下明白了!”杨间自是精明人,闻言会意,拱手道:“自当另择良机。”


    即便如今的关中集团已不再是个草台班子,但劝进这种技术活,其分寸与节奏,想要把握好,还是不易的。


    杨间兴冲冲地去了,那积极振奋的模样,看得郭毅直皱眉,不过却也没有与其争那“连络”之功的意思。u?三(¤叶_屋¤ ′@更\ˉ-新?=+最?>快÷t


    别看眼下的关中集团还未完全走上正轨,但这种事情是好做的?一面荣宠,一面危险,有些事情,还是该谨慎些的。


    而一旁,顺着郭毅的目光看向杨间,望着那即将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


    程宪也是若有所思。


    随着苟政势力日盛,下属僚臣之间的关系与状态,也越发复杂且有意思起来


    未己,日暮降临,心头装着事,苟政难得提前结束了军政事务,慢悠慢悠,进入后苑,来到夫人郭蕙寝居。


    当苟政出现在房中时,郭蕙甚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种情况,毕竟少见。


    察觉其讶异,苟政沉凝的表情消失无踪,温和笑道:“孤来看看你们母子,瑞临如何了?”


    郭蕙朝内一指,柔声道:“喂完奶水,玩耍少许,已然睡下了!”


    “我去看看!”


    苟政点了点头,走入寝室内,里边,松软的床榻上,次子苟捷睡得正熟,轻微的鼾声从其鼻息间吐出,小嘴不时翁动,那可人的模样,看得苟政喜爱,一时间,其身心的负累都仿佛卸去不少。


    扛过一次病灾,但愿能够健康顺遂的成长下去,念及此前高热的情况,


    苟政在心头,默默为自己的嫡子祈祷着。


    没有过于打扰,象征性地帮苟捷理了理被子,冲侍婢交待一句“照顾好小公子”,也就退出了寝室。


    春夜寒凉如水,苟政半搂看夫人,躺在被之下,久久难眠,虽未至辗转反侧的地步,但那股躁动难安的味道,却仿佛实质一般在空气间游动。


    “夫君有心事?”突然啊,郭蕙低悠悠的声音在暗淡的榻上响起感受着吐在脖间的温热气息,苟政“恩”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不会问。”


    郭蕙沉吟了下,道:,“称王之议,已在府中传开,沸沸扬扬,议论纷纷2


    “都议论些什么?”苟政言语间似有不满。


    郭蕙道:“下人见识浅薄,左右不过为夫君感到振奋,夫君若为王,彼等自有好处!”


    “你又是什么看法?”苟政问道。


    郭蕙沉默了好一会儿,悠悠说道:“王侯将相,非我所求,只盼夫君,


    能一切安好。”


    “夫人怎地如此小女人见识?”苟政不由一笑。


    郭蕙语气平和地应道:“我本妇人,自是妇人之见!”


    “如果说在河东时,我尚还有其他选择,那么进入长安之后,便已全无退路,此后馀生,要么五鼎而食,要么万劫不复.”


    ”苟政笑了笑,以一副冷静的口吻,淡淡道来。


    话语中的深沉与坚定,却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听者胸口。良久,郭蕙也开口了,语气同样坚定:“纵然刀山火海丶深渊绝壁,我母子,也唯有追随夫君,支持夫君!”


    “看来,用不了多时,我便要称呼夫君为大王了!”郭蕙脑袋往苟政胸前靠了靠。


    苟政摇了摇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顿了下,苟政发出一阵深沉的感慨:“到如今这个地步,我的一举一动,每一决策,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湟论称王建制,几乎可以肯定,我这边王号一立,晋军那边,就要打过来了。


    而况,称王可不是换个座位,戴个帽子那么简单,若仅仅走这么个形式,无异于沐猴而冠。


    王者,吞吐天地,脚踏乾坤,调理阴阳,泽被苍生。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


    ?


    苟政这番感慨,一字一句,清淅入耳,即便在暗色之中,郭蕙那张美眸,此时也是直发亮。


    “夫君如此见识,尽显王者之姿,纵然妾身只一妇人,也不由心血来潮,感佩莫名!”深吸一口气,郭蕙定定地道:“夫君必有顶天立地的一日!”


    “借夫人吉言!”苟政轻笑着,略一沉吟,又缓缓道来:“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称王,就是那般简单


    称王当然没那


    么简单,即便早已意动,但让苟政尤疑的,还是未曾完全参悟的“利弊”之说。


    一直以来,在决策做事方面,苟政都不掩其功利本质,此番亦然,哪怕此时此刻,已经恨不得听从众意,戴上王冠,他依旧在考虑此事对他丶对关中的利弊::


    此一夜,算是苟政夫妻俩,第一次讨论军政之事。夫人郭蕙此前一向本分,只料理内宅家务,而不干预外庭公事。


    而郭蕙第一次参赞机务,就是称王这样的大事。


    在澄心堂议政之前,苟政早已经遣快马,分往各地,以“称王”之事,


    询问坐镇地方的苟氏大将们,以及那几个备受苟政信任的谋士的意见。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何况,如今的关中集团,可不象冉魏那般,只有长安这一隅,坐镇地方的大将们的意见,也同样重要,至少要让他们感受到尊重。


    当然,如果说真正能影响苟政决策的,恐怕还得是王猛丶薛强丶朱彤几人的意见。


    如今关中集团掌握的地盘,东西广逾千里,然而快马兼程之下,早则三两日,晚则十数日,各地文武的意见,便汇聚到长安苟政的案头。


    不出意料,苟雄丶苟安丶苟范丶苟旦乃至杜郁丶徐盛丶罗文惠丶苏国等将臣,态度一致,积极赞同苟政称王。


    苟氏亲贵们的想法,自是简单,称王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而其他外臣,心思或许要更复杂一些,他们镇守地方,在此等事情上,必须态度端正丶立场坚定,以免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也有提出疑议的,比如王猛与薛强,他们先后给苟政写了一封密信。内容倒也不是反对苟政称王,只是觉得,眼下仍非最好时机,贸然为之,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薛强觉得,苟政眼下,应该将全部的精力与注意力,都放在正在推动的改革建制上,而非为一顶“王冠”牵扯精力,搅扰人心。待到根基确立,王气自生,江山巩固。


    薛强仍是持去年劝阻苟政称帝的观点,至于王猛,则拿出了点新意,他没有多讲外部形势发展之类老生常谈的事情,只提出一个问题:主公称王,


    革新开国,何以赏功臣?何以安将士?


    而这,比任何理由都具备说服力,不管如何,他若称王,不说普天同庆,总该对臣属有所表示。但眼下的长安与关中,因为苟政那一系列操作,


    正艰难拮据着,过往经营积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苟政听取各方将臣意见的同时,由杨间居中连络策动的请命劝进,则仍在持续,当然,仍被苟政拒绝。


    不过,在杨间准备于长安文武之外,从城中士民中,鼓动一波“民意”时,被苟政紧急叫停了,那时,他收到了王猛的来信:::


    永和八年仲春,初四,苟政再度召集文武,这回他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复:称王过于显眼,为免姑负众臣心意,暂且称公!


    这,也是王猛与薛强给苟政的一道折中建议,文武臣僚劝进之心沸腾,


    不便过于压制,而关中也的确需要树立起一面崭新的旗帜,借以凝聚人心。


    于是,二月初九,苟政于长安宫城含光殿内,在众臣推戴之下,称秦公。


    这一次称公行为,显然已经把建康朝廷给抛开了,不称王,算是给南边留下最后一丝颜面,但实在不多。


    于此同时,一面面崭新的“秦”字旗帜,开始在苟氏掌控的关中内外城池上竖起飘扬。


    在长安,苟政也责陈郭毅丶杨间丶程宪丶韦逞等臣,在旧制的基础上,


    重新构划官制,为“秦国”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