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歪着脑袋，搓着手指犹豫的样子。


    余皎皎揉着小铃铛毛茸茸的脑袋。


    “小家伙，你怎么了？”


    “皎皎，我跟你们说个秘密，我刚才在码头桥上看见一个戴凤钗的漂亮姐姐，在码头等人盯着湖面一晚上了，夜都深了，人还没来，我担心她想不开。”


    “走，我们去看看。”余皎皎有些担忧。


    “事有蹊跷，慢……”无渊还未及出言阻止。


    只见湖面噗通一声，余皎皎不及多想，纵身一跃下水救人。


    救上岸，发现竟然是五婶蒋玉菡，余皎皎掐人中，十指交叉规律节奏地按压胸口，下压缓慢，松手时快，半盏茶的功夫，对方仍昏迷不醒。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


    余皎皎急得不行，伸手触摸蒋玉菡的脖颈，几乎摸不到脉搏。


    男女有别，无渊和卫庄都不敢上前，一听要以口渡气更是吓得连连摇头后退。


    蒋玉菡虽然不到二十岁，但论辈分是长辈，他们绝不能冒犯。


    “人命关天，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礼节！我来。”余皎皎手下按压的节奏没有停，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她俯身为蒋玉菡渡气。


    五十下六十下七十下八十下……


    按压与渡气依旧按节奏，间隔交替。


    余皎皎是鲛人，她从前救过一个人族的孩子，后来悄悄跟海上的巫医打听过求溺水之人的法子，出海打渔也救过不少落水的渔民，还算颇有经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渡气这件小事不算什么。


    夜里风大，湖面下暗涌潮汐，卷起浪拍打着码头的木桩。


    无渊骤然攥紧袖中的拳头，喉结滚动无声，两个女子唇对唇渡气，这个场面太过于震撼，完全超出了他毕生所受的廉耻礼教认知，起初震惊、困惑的目光转为敬重，神色也变得肃穆，由衷的钦佩就此在心头萌芽。


    他年少时也曾落过水，救上岸后高烧不退，发生了什么已完全不记得，原来如此，他应该也是如此被救的吧。


    时间流逝，所有人都在惋惜。


    卫庄出言，劝余皎皎放弃，他负责准备报官，让官差来把人拉走，省得无渊和余皎皎惹上一身麻烦。


    余皎皎还在坚持，最后一下还没来得及俯身渡气，蒋玉菡一口水喷出，咳出积水，转醒后又很快昏迷了。


    “还好，这口气喘上来了。”余皎皎喜不自胜，探听着蒋玉菡的心跳呼吸恢复。


    人是救回来了，事关沈家的声誉，为了防止路人看到蒋玉菡一身狼狈。


    无渊摘下披风盖住蒋玉菡，打横抱起，带回府中，派人去请郎中。


    回府后，蒋玉菡高烧不退，沈府封锁消息，严厉责罚菡萏院所有下人禁足，禁止外出跟任何人联系。


    一向戴下人温厚的沈父，此时暴怒，下令一旦此事消息走漏传到太傅耳中，就将所有人的卖身契都交给人牙婆子，发卖到最艰苦偏远的田庄都是万幸，院里下人们噤若寒蝉，跪了一地有胆小的丫鬟开始抽泣。


    蒋玉菡死死拽住无渊的衣袖，昏迷中也不肯松开。


    沈伦屏退屋内众人，只留下无渊和余皎皎。


    “别走……”蒋玉菡梦中痴痴呓语。


    沈伦一听颜色铁青，质问无渊；“这怎么回事？堂堂沈府，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


    沈伦目光不善。


    无渊跪在金砖上，目光坚毅不屈。


    “父亲，难道不相信儿子？”


    无渊不肯接下这盆莫名其妙的脏水，眼眸里尽是愤恨不甘。


    父子之间不见往日温情，剑拔弩张。


    “沈伯父，今晚五婶与我们一起赏花灯，人多挤散了，不小心跌入湖里，是我救她上岸，没有清誉受损，沈伯父放心。”余皎皎替无渊解释，为蒋玉菡私奔落水遮掩，编了个谎。


    余皎皎思忖，在沈府这样光鲜亮丽的繁华之下，这样的事可能发生过很多次，怪不得无渊从不肯轻易多管闲事。


    “儿子与五婶是清白的，不知发生何事。今日我与皎皎一起逛花会，有人落水，我们救上来才知道救的人是五婶。”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禁足琉璃轩，抄写家规一百遍，不得擅出。”


    沈父雷厉风行，捉了五叔，暗中关在地牢审问。


    可一向软弱的五叔，这次硬骨头偏偏什么也不说，过了几日，连人也不见。


    蒋玉菡是官宦世家太傅之女，六个哥哥皆在朝为官，各有建树，一门六子栋梁之才颇得圣心，可惜蒋玉菡生母是一个胡人舞女，宴饮酒醉不省人事，太傅一生清名只留下这唯一一个污点。


    太傅自那夜之后，未曾再见过那舞女的身影，直到十月后，大雪之中有人将一个孩子送到太傅府上，太傅一言不发，收留了门外襁褓里的婴孩。


    官宦之女联姻对象，本应该是高官之子，或者王爷君侯，太傅不忍自己的女儿因身世婚后受磋磨，不愿她做侧妃，亦或者在高门府邸受人讥笑，才选了沈家。


    上无公婆，衣食无忧，简简单单的过这一生，也就够了。


    蒋玉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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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为父亲视她为耻辱，将她下嫁商贾，在沈家她一直骄矜自持，从不肯与旁人往来，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太傅之女的荣耀。


    平时，整个沈家她偶尔只与无渊略交谈几句，旁的人甚至茶也不曾一起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缔结怨偶，蒋玉菡与五叔半分情谊也没有。


    只因，一切都是一场画屏误。


    太傅与沈家商议亲事的时候，来人是无渊。


    无渊当年去洛都谈生意，蒋玉菡躲在画屏后，粉面云鬓，玉娥姣羞，无渊容止风华，惊才绝艳，谈吐之间进退得宜，与太傅之前安排相看的迂腐书生，迥然不同。


    莲池画屏后，红鸾萌动的少女，并不知晓这美好的初遇，是怎样一场痛苦的开始。


    单纯天真的幻想着两家结成秦晋之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宜室宜家，她嫁做人妇，为他生儿育女。


    蒋玉菡并未细听，只道商贾之家有此一人，足以堪配，也未反对亲事。


    可无渊只是替家中去商谈五叔的婚事，结亲之人，并不是他。


    五叔一贯沉迷听昆曲，家业都是沈父和三叔在操持，无双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头一号就是沈家单身的五叔，事业无成，整日与戏子待在一起，写剧本子，所以就算腰缠万贯，也没有哪家正经闺秀愿意嫁他。


    沈父忙着生意，太傅尊贵，沈家为表示结亲的诚意，肯定要去洛都登门拜访，沈父顾不上，三叔推脱家里妻妾产子不能出远门，有分量能代表沈家的只剩无渊。


    太傅虽然对沈家老五沉迷戏曲的诸多行径有所耳闻，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戏曲是一门艺术，有这个爱好，不算恶习，比起洛都那些豪门子弟，已经算是干净了，再看无渊这个后辈，目光无邪，是个不错的清俊子弟，料想他五叔应该也是个人才，将来提携重用，安排个乐府的闲散官职，女儿跟着他也吃不了苦楚，所以才放心将女儿嫁到沈家。


    一切都是小小的误会。


    可谁知，误会结成复杂的蜘蛛丝网，竟然被有心人利用，酝酿出苦果。


    无渊对此毫不知情。


    他对蒋玉菡只有敬重，并无半分其他，他心上人自始至终，只有余皎皎一人。


    无渊悄悄看余皎皎，生怕她误会自己，她低头毫不在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无渊叹了口气。


    菡萏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五叔人影也不见，好歹是自己的妻子，落水高烧，竟然也丝毫不在意，不来探望，不见踪影。


    余皎皎腹诽，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