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宾客见是裴扬雨来了，个个都觉得出奇得紧要，未等他们做过多反应，便齐齐起身向他行礼。


    众人知道裴扬雨清直孤傲的面子，除了与他亲近的人以外，向来不卖任何人面子，这些年京中各府办的大大小小的宴席不少，可没有谁家能真正将他请来的。更何况，他才受了皇帝训斥，被罚闭门思过半月，如今才解了禁令，按照他的性子，定不愿意往人堆里扎，成为别人背地的谈资。


    今日能在公主府上见到裴扬雨，大概是因为他与月华公主有一层表亲关系在，所以才会赴这次的花宴。


    可他向来与温逐月没有交集，又怎会为温逐月开口说话？


    宾客们都心照不宣地将目光投向裴扬雨和温逐月的身上，只余得站在他们中间的卢娘子，处境尴尬，像是有些多余。


    裴扬雨反应过来，微微颔首应了众人的礼，又道：“公主难得开宴，邀在座诸位赏花，若有人坏了公主的花宴，便是要同公主作对，不知有谁愿意做这众矢之的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裴扬雨这不是为温逐月出头，而是看不惯卢娘子一来便惹是生非，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坏了月华公主的花宴。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转到卢娘子身上，卢婉被盯得发窘，却不甘心成为在座的笑话，于是又强撑着笑意解释道：“永国公应当是误会了，我只是关心温娘子罢了，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刺耳的话。”


    她竭力地笑着，看向一旁的温逐月：“温娘子，你大人有大量，知道我这是无心之失，应当会原谅我吧？”


    温逐月心里清楚，卢婉是想借她的原谅，下这个台阶。若她不原谅卢娘子，便是她咄咄逼人，有心让大家不愉快，坏了花宴，可若是她轻轻一句，揭过了她的错处，那无疑增长了卢娘子日后在她面前叫嚣的气焰。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温逐月面上也换作一派和气：“我与卢娘子素日便无甚往来，亏得卢娘子如此担心我，连得我的生死之事都挂在嘴上，实在是费心了。好在卢娘子道出好意，让我明白，否则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卢娘子是看我不顺眼，所以心怀诅咒，出口怨怼。”


    卢婉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气得难看。温逐月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心思挑明道出，且还张口不提原谅之事，面上又是和和气气的，也未再得理不饶人，却让她平白成了众人的笑话。


    她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只是裴扬雨和一干宾客在侧，开宴在即，她不好发作，只能顺着温逐月的话，硬着头皮下了台阶。


    “多谢温娘子宽宏大量，知道我并非心存恶意。”


    见温逐月只是轻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卢婉心里安定下来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卢娘子，不知道卢娘子是不是在家关得太久，心里闷得紧要，这一出门，便想着生事。”


    姗姗来迟的盛长晚早在一边听清了个大概，见卢婉将此事轻轻放过，嚣张气焰还不减，心里气不过，走过来，想给温逐月出一口气。


    盛长晚侧身朝温逐月笑了笑，又走到温逐月的座位上，同卢娘子面对面站着：“各位还不知道吧？听说卢娘子在家里犯了错，被卢将军关在家里一个月，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想必是心里闷坏了，想在大家面前出出风头。”


    卢婉见是盛长晚来了，更气不打一处来。相较于温逐月，她更讨厌盛长晚，温逐月论到底，还算是个比较体面的人，惹了她，心里顶多不痛快一阵便好了，可若是与盛长晚较量上了，她定然颜面无存。


    盛长晚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顾及旁人半分面子，她又与温逐月交好，如今对付她，定然是想为温逐月出一口恶气，来者不善。


    盛长晚摆明了是想让她难堪，连得她受罚的事也被打探得一清二楚，若是她悄悄在玉虚观私会外男的事情被传扬开了，她在京中还有何面目立足，今日就算是与盛长晚拼个鱼死网破，她也要扳回一局。


    这样想着，卢婉眼里便噙着泪，略有些委屈道：“亏得盛娘子手伸得这么长，连同我的家事都探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我刚刚的无心之失，惹恼了盛娘子，你想为温娘子出一口气，才要这样中伤我？”


    盛长晚见识过卢婉的伎俩，无非便是言语犀利又不带脑子，说不过旁人便只能落泪博取同情。


    她轻哼一声：“卢娘子抬举我了，我还未像你一般有本事，都想将手伸到刑部里去，我方才所言，不过也是关心卢娘子，我担心你心里闷得厉害，出来又说了几句无心的话，不慎伤了大家的和气，便想同大家说明情况，想来大家也不是不体谅，都会处处让着你的，卢娘子又何需难过呢？”


    卢婉的泪顿时止住了，她咬牙道：“盛娘子，你一定要让我难堪吗？今日是公主的花宴，可别伤了大家的和气，坏了花宴，得罪公主。”


    盛长晚故作惊讶道：“卢娘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我可消受不起。各位郎君和娘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谁想坏了公主的花宴，又是谁先出言不逊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卢娘子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没等卢婉反应过来，盛长晚又笑看席上各位宾客，道：“大家若觉得我说话直接，还请原谅，我年纪尚小，嘴上一时失了分寸，冲撞了卢娘子，卢娘子应当会原谅我的吧？”


    裴扬雨率先接过盛长晚的话：“盛娘子为人坦率，说的话直接一些也无妨。”


    见裴扬雨发话了，其余人也笑道：“是，盛娘子这样的性子很好。”


    已经无需卢婉原谅，众人心中早已评判出对错，盛长晚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今日见得她们三人这一出好戏，众人早已心满意足，这事态若是再闹大一些也无妨，只是怕再闹下去，坏了大家赏花的兴致，惹得公主不快，他们便见好就收，随裴扬雨一道发话了。


    原本想让温逐月和盛长晚出糗的卢娘子，此刻见在座的反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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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难堪得要紧，一时气血上涌，觉得头晕得厉害，脸色并不太好，也没力气再同盛长晚硬碰硬了。


    盛长晚察觉道她脸色发白，忙将卢婉的女使唤上前来：“你家娘子的脸色不太好，快些扶她去休息。”


    公主府的女使见状，一并将手脚无力的卢婉扶起来，很快便将她们主仆二人引到后堂去了。


    过了一会儿，月华公主方才现身。席上的动静，早透过女使听到了，她命人将卢婉好生安置照料好后，才出现在花宴上。


    众人见月华公主来了，齐齐向她请安行礼，月华公主应过后又请他们入席。


    见左席上的位置果真坐着裴扬雨，月华公主还是觉得稀奇。


    公主府开宴，循矩是要给表兄送一张请帖的，虽然这些年，被表兄来来回回拒了多次，但月华公主还是照送无误。


    她这表兄，至今还未娶亲，多半是因为性子孤傲不合群，没有小娘子敢随意近身。多让他来赴宴，说不定能让人觉得他亲和一些，日后成亲也不会太艰难。


    可表兄总像块木头一般，不明她的好意，每回她邀了各府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来，他每回都有借口推脱请帖，如今却主动应下邀约，前来赴宴。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她这表兄铁树开花，终于明白了她的苦心？


    依照月华公主对裴扬雨的了解，显然她的猜想都都不对。


    能让裴扬雨赴宴，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这次宴请的宾客中，有他感兴趣的人物。


    想起刚才女使绘声绘色的传话，月华公主发现了端倪，她这表兄，果然是隐藏得极好。


    向来不愿扎堆到小娘子里头的他，借用了她的名头为小娘子仗义执言，平日里懒得与人分辩也不卖人面子的他，居然却应了盛长晚的话。


    他种种行径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疑，只是月华公主的心中摇摆不定，她的表兄，中意的究竟是温尚书的女儿温娘子还是太常寺卿的女儿盛长晚。


    但不论他选谁，这两人定然都是极好的，既然当下不能下论断，那便在花宴上暗中观察，好好再看看。


    按照现下的座位，裴扬雨正对着的是温家娘子，斜对着的是盛家娘子，无论怎样，他想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都很便宜。


    月华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走到裴扬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低声道：“表兄，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瞒着，席上有你的意中人却不对我透露半分。”


    裴扬雨觉得她这话说得堂皇，他眼神不自觉地飘到对座的温逐月身上，不过一瞬又立刻收回，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公主，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月华公主眼神笃定道：“好了，表兄，你难得来赴宴一次，心里想什么我难道还不知道吗？放心，既然你们来都来了，我定会暗中助力，顺手推舟让你得偿所愿。”


    裴扬雨一时哑口无言，正欲再出言辩解时，月华公主却大手一挥道：“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