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没想到白泱泱突然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做坏事是一回事，做坏事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又是一回事。


    珠珠到底是个小姑娘，在裴止戈面前再怎么义正言辞，也没有办法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说这些话。


    是的，珠珠还记得白泱泱救过她的性命。可是恩情在弱势时是恩，在强势时便成了把柄。


    倘若珠珠一直都是个农家小姑娘，她会一辈子记得白泱泱的好，把白泱泱视作亲姑姑对待。


    可她是大圣朝的公主，很多事情就不能单纯来看待。


    医术和武力，任得其一便能让各方势力奉为座上宾，偏偏白泱泱两者兼具，且她自己还有了王霸之心。


    珠珠接受不了，所以鬼迷心窍派手中暗卫去刺杀她。


    可到底没经历过什么事情，脸皮薄，就像小孩子犯错被大人抓了个正着，羞窘和害怕齐齐爬上心头。


    不得不说，美人落泪也是极美的。眼眶通红，泪珠非常有节奏感地落下。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被露水打湿的蝶翼。这无声的垂泪，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惊。


    真正的绝色，无需言语，一滴泪便足以让观者心魂摇曳，顿生怜惜，乃至心生波澜。倾国倾城，无外乎如此。


    颜狗白泱泱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语气都透露着不自觉的轻快。


    “好了，别哭了，说说你原本的打算吧。”


    裴止戈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色，只要是色不管男色女色都偏爱，明明刚刚还一身怒气，现在又变得好说话起来。


    珠珠就这样顶着满脸泪水开口，眸光中闪过恰到好处地闪过脆弱。


    “爹爹虽然是大昭国皇子，可如今是大圣朝的天下，那小皇帝没做错什么，还有一些仁臣，守着忠君爱国那一套。要是贸然把他赶下皇位，怕是要落个不慈的名声。”


    珠珠小心打量白泱泱，声音怯怯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如果能新旧联姻，小皇帝将皇位禅让，大昭国与大圣朝本是一家，那么许多事情就能名正言顺了。说不定还能让琢州的萧统归降。”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


    琢州先一步传出裴氏皇族的消息，裴止戈这个时候再将身世大白于天下，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先机已失，倘若这个时候大圣朝的公主和大昭国的遗孤结为夫妇，且两人还都是正统嫡系血脉，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乱的？


    兜兜转转都是一家人，前面的乱局可以说是他们的家务事。那些领兵割据一方的将领就失了大义的名头，难不成还真想做乱臣贼子？


    可是这样一来，白泱泱必“死”无疑。


    青州人人可见，她是裴止戈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个时候不管是贬妻为妾还是停妻再娶，裴止戈的声名都会受到影响。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白泱泱遇刺身亡，然后把脏水泼到其他几方势力头上。


    白泱泱不由暗叹，这就是皇室中人天生的政治觉悟吗？珠珠才十二岁，就能把这些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


    裴止戈在听闻这些打算后，周身的气息骤然沉冷下来。他并未提高声调，可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砸在珠珠颤抖的心尖上。


    “我不同意。燕承用这样的小道谋取了江山，我却不屑。我手中有兵戈，尽可以收复失地。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议论之声，都是无用之人闲时用来说嘴的。”


    珠珠脸色惨白，像是骤然遭受过暴雨的牡丹，雨水的浇灌下让含苞的花朵盛开，却也让娇弱的花蕊颤颤巍巍。


    少女窈窕的身子微微晃动，白泱泱都有些担心她一秒晕倒在地。


    裴止戈的话虽然委婉，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岂能听不懂深层意思？


    盛京事变，燕承制造出皇帝葬身火海的意外，然后借由锦绣公主驸马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窃取国祚，让天下臣民无可反驳。


    如此小人行径，虽然赢得了天下，可史书上难免记一笔他是靠女人上位。


    裴止戈如今可以堂堂正正地趁乱世打下这江山，到时候再公布自己大昭国皇子的身份，史书只会赞他忍辱负重有勇有谋。


    可要是通过新旧联姻的法子，即使短时间内能快速平定动乱，少不了有些人背地里骂他是靠女人上位的孬种，与燕承之流无异。


    话说的难听点，就是我们裴家人和你们燕家人不一样。


    “爹爹……”珠珠红着眼睛，有些受伤地望着裴止戈，“出身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也不想那样的人做我的父亲。”


    白泱泱有些无奈地扶额，小姑娘貌似钻进了死胡同，这话越说越离谱。


    果然，裴止戈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


    “这和出身有什么关系？人的一言一行取决于自己的心。我的生身母亲是燕承的亲妹妹，难道这能成为理由让我做出一些无耻行径吗？你是燕承的女儿，可你身上也流着一半锦绣公主的血。何必妄自菲薄？”


    裴止戈顿了顿，怒意散去，多了几分懊恼，“是我的疏忽，忘了对你的教导。只教你读书识字，忽略了品行的养成，让你生出这样的心思。这件事错不在你，怪我。”


    白泱泱挑了挑眉，裴止戈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八岁之后珠珠大部分时间跟着白老头，老人家虽然心善，可有些东西他也不甚清楚，谈何教养孩子。


    君子取国，讲究一个堂堂正，让天下人心悦诚服。


    珠珠自恃聪明，没有人加以引导，自然会做她认为对的事。


    在她看来，新旧联姻是极好的法子。刺杀白泱泱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想让她从明面上退下来，又不会真的要她性命，毕竟白泱泱可是“神仙”。


    这就是典型的我以为思想，全然不顾这些事情做了之后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白泱泱怀疑，裴止戈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有给珠珠脱罪的嫌疑。


    这个男人可是深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防备着她一怒之下对珠珠做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珠珠虽然从出生开始就不幸卷入权力的漩涡，但有裴止戈护着她也算是一件幸事。


    可如今犯了错也有人给她兜底，就是不知道是否会助长她的歪心思。


    反正做错了事也有人擦屁股，冒险尝试一下又何妨？


    白泱泱不干预，这小丫头喊自己姑姑，就算是喊娘也不是亲生孩子，自有人教养她，多余费这力气。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那些皇室死士被裴止戈充了军，他连夜带着人奔赴东州前线，那里的战事不能耽搁。


    当然，临走前，裴止戈没忘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白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