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虽然心中隐隐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裴止戈不会让他带着孩子过来，谁知道这事却是出在珠珠身上。


    真是……


    “唉，怪我，我忙着家里的杂事，对珠珠的陪伴少了，要是时刻把她带在身边，她也就不会生出那么多心思了。”


    白老头坐在台阶上，整个人笼罩在自责的情绪当中。原本直挺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佝偻，粗糙的手掌无力地垂在膝上。


    白泱泱惊觉，白老头不知何时鬓发微白，脸上的沟壑又多了几道。


    犹记得当年林中初见时，这老头精神头十足。


    如今不过四年光景，怎么感觉整个人苍老了十几岁。


    还有刚刚那声叹息，就像从胸腔里艰难挤出来似的，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得压人心口。


    白泱泱承认自己难得的那点怜弱之心又冒了出来，走到白老头身前蹲下身子，温声宽慰着这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老人家。


    “老伯，夜里风凉，咱们回屋吧。”


    老人家很是不自然地摸了摸眼睛，“丫头啊……”


    一切可说与不可说的话语，全在这一声叹息当中。


    白泱泱干脆坐在白老头身侧，毫无芥蒂的样子。


    “老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白老头垂着脑袋，很显然这句宽慰并没有落在他心坎上。


    白泱泱干脆下了一剂猛药，“你以为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能解决问题吗？殊不知正是事事有你们托底，才养出了她这自以为是的性子。敢问您老人家，这么多年可有苛责过她一句？她平生遇到的最大的艰难不过是生病时缠绵病榻，哪里知晓真正的人间疾苦？”


    白老头被说得老脸一红，这情形类似孩子在学堂里犯了错，大人默默接受先生的训斥。


    半晌，两片起了皮的嘴唇才僵硬地挤出一句话。


    “是我不会养孩子。”


    “胡说！”白泱泱板着脸说教，“您若不会养孩子？怎么能把儿子养成人杰？”


    不排除裴止戈天生早慧，可人的一生，需要周围环境不断去引导。


    即使白老头教不了他文治武功，可是在裴止戈偷偷学这些东西的时候，白老头选择了尊重，还帮忙打掩护，避开了一众乡亲们的耳目。


    两人说话并没有刻意压着声音，屋内的人有心去听，自然可以一字不差地尽收入耳中。


    珠珠捂着嘴，泪如雨下。


    竟是连阿爷都觉得她不堪教导吗？


    屋内的情形，白泱泱不得而知，又陪着白老头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呢。


    次日一早，白泱泱去了县衙大牢。


    裴文卿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白姑娘。”打了声招呼，裴文卿静候对方的指示。


    白泱泱信步走入大牢，沿路查看牢里犯人的神色。


    “我倒是忘了问，牢里的这些人都犯了什么事？”


    裴文卿不主管刑狱，当即就要派人去请刑部官员。


    “行了。”白泱泱抬手打断，“这事不急，回头你空下来了好好看看，穷凶极恶之徒直接处死，让百姓围观。余者全都送去东州做苦力，以工抵刑。”


    白泱泱现在手上最缺的就是劳动力，恨不得每个人都安排点活计。


    裴文卿依言称好，继而说起别的事。


    “白姑娘，那些村民怎么办？”


    虽然查出来的证据直指朔州和辽州，但是眼下并不好直接给他们定罪。


    “无辜村民全都放了，那几个主犯先关着，再用舆论给辽州和朔州施压。乱世，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老村长他们牢房门口。


    这些人虽然被关起来，但是一日三餐都有饭吃，比在家干活还要松快不少。


    见到白泱泱来，老村长赶紧站起身子。


    “央央啊，外面传你重伤不治，是不是真的啊？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泱泱微微挑眉，没想到这消息都能传进大牢，看来这出戏是让大部分人信了。


    “无事，老村长，你们可以出去了。”


    乡亲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大牢里住了一个月，一开始有些惶恐，后来看一日三顿都有人送饭，这日子除了无聊就没有什么不好了，现在突然通知他们可以出去了，竟还有些舍不得呢。


    “那我们呢？”杨三娘扒着栅栏一脸激动，“我们是不是也能出去了？”


    杨三娘这些人就没这么好待遇了，牢头也是人精，一边是犯事儿的，一边是用来演戏的，那吃食怎么可能一样嘛。


    吃了快一个月的窝窝头，杨三娘感觉肠子都要打结了，只等出去了好好大吃一顿。


    “你？”白泱泱嗤笑，“还想出去？因为你的愚蠢贪婪损失了那么多粮食，不把你和那些叛贼等同处死，都已经是看在你愚不可及的份儿上。”


    虽然粮食种子无穷无尽，可村民们的劳动力也是财富。实验田被毁了，还要收拾干净才能播种，一来一回不知道耽误多少事。


    之所以留她一命，是看在她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的份儿上，不管怎么说都是用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卸磨杀驴不是白泱泱的处事风格。


    哪成想杨三娘却破防了，要是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辈子，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吃的不像吃的，睡觉连床被子都没有，这咋活人？这不跟那畜生一样被豢养起来么？


    一想到这，杨三娘怒气直冲天灵盖，从来只有她作践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别人能来作践她了？


    “早知道当年我就该让你死在雪地里，你个没心肝的白眼狼，老娘一碗米一碗水地把你喂大，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白泱泱无聊地掏掏耳朵，杨三娘素来喜欢破口大骂，丁点儿小事从她嘴里出来都能变成长篇大论，这会儿只当她是在说嘴。


    然而这番话落在老村长耳中，曾经没有抓住的模糊片段此刻全都清晰了起来。


    “你……你……”老村长指着白泱泱，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这是？”白泱泱示意狱卒把牢门打开，这老头别是有什么隐藏的重大疾病吧。


    牢门打开，老村长出来，指着白泱泱又指着杨三娘，苍老的身子转起身来十分灵活。


    激动了有一会儿功夫，才磕磕绊绊地把嘴里的话说出来。


    “你……你不是……杨三娘……的女儿，你……你是霍将军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