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的出现暂时安抚信徒们的情绪，不管怎么说，神迹总该是真的，他们亲眼所见。


    两位大人物的敛财活动中，菲奥娜也没有参与，甚至还曾经打开圣修院的大门，给了一部分走投无路的信徒以庇佑。


    种种原因下，信徒们已经对教会彻底失望了，但是他们仍旧愿意给这位可敬的修女小姐以敬意。


    菲奥娜仔细的将手中的圣典擦干净，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地、不容置疑的抚慰：


    “可怜的孩子们。”她说，“我知道你们一定都是最虔诚的信仰者，你们被欺骗，被压榨，你们的愤怒并非凭空而来，这一切，光明神明在上，都看在眼里。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默许，神明允许他的子民惩戒不公，任何一个虔诚的信仰者都有反抗的权力。


    现在，愤怒已经得到了宣泄，但接下来呢？是让这片废墟成为我们城市的耻辱和诅咒的开端，还是让它成为一个反思与重建的起点？”


    她的语气转为深沉，“破坏只需要一时的勇气，但建设，需要更长久的、更坚定的决心。”


    她向前一步，将手按在胸前。


    “我，菲奥娜，以我的姓氏和我的信仰起誓，今夜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其根源必将被彻查！任何不公与欺压，都不会被轻易掩盖。


    但我也要求你们，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收起你们的拳头，擦亮你们的眼睛，牢记光明神冕下的教导，真正的改变，不在于摧毁一座建筑，而在于建立一个更公正的秩序。”


    “现在，回家去吧，让冷静代替愤怒，让思考代替冲动，这座城市，需要你们用双手去重建，而不是用怒火将它彻底焚毁。


    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将共同面对未来，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废墟。”


    她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像一阵清风吹过滚烫的灰烬，恐惧没有被消除，但却被一种更具建设性的方向所引导。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那紧绷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渐渐消散，菲奥娜站在那里，像一座突然出现的灯塔，在暴风雨后的混乱中，为这些迷失的船只指引了一个可以靠岸的方向。


    “我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莱尔。”塞西莉混在人群中，声音轻得几乎被喧嚣淹没，“现在，我们必须有能力关上它，并找到留在盒底那样东西。”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谁是潘多拉？”莱尔颇为礼貌地发问，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探究，“是你信仰的某位神明吗？”


    塞西莉：“……”


    这可真是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瞬间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感，不过事到如今，隐瞒自己并非光明的信徒似乎也已失去了意义。


    “不。”她摇了摇头，“我信仰的神明，名为古娜拉、古娜拉黑暗之神。”


    莱尔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他动身前分明仔细研读过相关卷宗，当时黑暗神明中被提及最多的强大神明，似乎是那位三面女神。


    怎么如今又冒出来潘多拉和古娜拉？这是两个完全未曾听过的名字，难道黑暗神明的谱系更新换代如此之快？


    为了掩饰这份‘无知’，他迅速将话题转向更迫在眉睫的威胁，面色凝重地说：“刚刚混乱中，尤利安和克雷特似乎趁乱逃出去了。他们必定会赶往最近的城市求援，若真让他们引来教会的骑士团，我们面临的将是血腥镇压。”


    塞西莉挑了挑眉，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话题转得如此生硬，还以为他会对神明之事多问两句。


    当然了，若说他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那塞西莉可是半点也不相信的。


    “那个你无需担心，”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把握，“我自有安……”


    “排”字尚未出口，一阵骚动便从人群外围传来，只见几名风尘仆仆、手持草叉和镰刀的村民，正挤过人群，来到广场中央。


    为首的农夫情绪激动，他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塞西莉大人！我们在东边的林间小路上，把两个想偷偷溜走的‘大人物’给逮住啦！”


    塞西莉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骄傲冲莱尔眨眨眼，她在几天前就安排特莉和老村长回村召集人手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通常是混乱无序的，要说信徒们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精准的抓住尤利安或者更老奸巨猾的克雷特，塞西莉并没有抱太大的指望。


    所以她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斯莱德城是老主教的天下，可是城外就不是了，哪里有一条小道可以抄近路，哪里最适合躲藏，长期生活在恐惧中的村民们一清二楚。


    他们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仓皇逃窜的克雷特、尤利安，以及他们的支持者，并在菲奥娜的安排下，把他们关押在了圣修院的一处房间内。


    此时的尤利安早已不复往日的高傲，他那身绣着金线的华丽祭袍被撕扯得破烂，脸上沾满了尘土与汗渍，一缕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显得异常滑稽。


    他试图挺直腰板，维持最后的体面，但那双游移不定、充满恐惧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老主教克雷特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几乎要靠两旁村民的拖拽才能站稳。


    “塞西莉大人！就是他们两个，想从东边的小路溜走！”为首的农夫激动地汇报，脸上洋溢着自豪。


    尤利昂强作镇定，厉声呵斥：“你们这些愚昧的暴民！竟敢如此对待神的仆人！光明骑士团一定会将你们……”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神会庇护他的忠仆吗？为什么在你们最需要神明的时候，他却允许你们被我们这些‘暴民’抓住？”塞西莉凑上前饶有兴致的问。


    “因为你们不是‘忠仆’吗？”


    “还是说，光明神根本就是你们的谎言？”


    老主教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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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他积攒了一辈子的虚伪言辞，在眼前这赤裸裸的现实和众目睽睽的鄙夷下，彻底失去了效力。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尤利安却猛地抬起头，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嘶声喊道：


    “你们这些渎神的异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对抗教会就是对抗整个世界！你们这些贱民，等着吧，骑士团会把你们全部吊死在城墙上！”


    他的威胁戛然而止，因为莱尔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一只手如铁钳般按住了他的肩膀，看似随意，却让尤利安瞬间痛得弯下腰去，再也说不出话。


    “拜托。”莱尔拖长了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但莫名的就感觉很冷，“别说的好像你能指挥骑士团一样好吗。”


    塞西莉瞄了一眼莫名开始散发冷气的莱尔，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直到最后，你们一个选择用沉默掩盖罪恶，另一个则试图用暴力维护权威。”


    莱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如死灰的尤利安和抖如筛糠的克雷特主教。


    他转向塞西莉，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那么，塞西莉，这两位‘贵客’，你打算如何款待？”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是让愤怒的民众来决定他们的命运，以血还血？还是……我们有一套更符合‘新秩序’的程序？”


    塞西莉没有立刻回答，她先看了一眼菲奥娜，那位修女小姐静立一旁，眼神复杂，她曾经那么的相信光明神，相信教会，并且立誓愿意奉献自己的一生。


    谁想到半生都没过，她仍然愿意虔诚的侍奉光明神，但是对教会却已经彻底的失望了。


    “以血还血，固然痛快。”塞西莉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但那只会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让仇恨的链条延续下去。”


    她走向老主教克雷特：“克雷特、尤利安，你们最大的罪过，不是贪婪，而是用神的名义将贪婪合理化，用暴力压制所有不同的声音。


    所以，我们绝不会做出和你们一样的行径，更不会走上你们的老路。”


    她随即宣布：“将他们囚禁起来！我们将搜集所有证据。


    每一笔被他侵吞的款项，每一件被他挥霍的圣物，每一个因他而破碎的家庭的证词，然后，我们会举行一场公开的审判，让事实说话，让所有受过蒙蔽的人看清真相。


    他的命运，将由他所犯下的罪行和这片土地的法律来裁决，而非我们一时的喜怒。”


    这番话让躁动的村民稍稍平静，一种基于‘程序’和‘证据’的正义感，开始取代单纯的复仇欲望，菲奥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认可。


    塞西莉最终看向莱尔，仿佛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这就是我的‘款待’方式，我们不扮演神明随意剥夺生命，但我们也不会做迂腐的圣人，我们建立规则，并让规则本身具备牙齿。”


    这是她通过菲奥娜向信徒们传达的，也是她准备用生命去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