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纱下溢出一声笑，知满将垂在身前的长纱拨开，露出那张白皙红润的脸，左侧脸颊浮现出一个酒窝。


    知满抬头望向青珩，模仿他的语气：“对啊，我为何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道不是大长老和......”她歪了下头，视线转向沉洛，“沉教习一开始就不信任我，所以直接将我扣上这顶帽子了？”


    青珩眼中竖瞳隐现，唇角的弧度不减，“看样子知满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有乡，往昔之影，执念之所。”知满缓缓道：“它并非寻常秘境，更像是一面映照内心的镜子。寻常弟子入塔，经历的是预设的试练，心无挂碍，自然无法进入无有乡。但他们五人可不同......”


    她话未说完，再次望向青珩，“您说呢？”


    青珩捏着垂至腰际的一缕发，垂眼看知满时那双竖瞳已然消失不见。


    他揉捏发丝的手指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如知满意愿地将话接了下去。


    “那个叫绥岁的丫头，据说天赋极高，这种人却最是敏感多思；祁夜随身世摆在那，执念最深；乔思绵看似活泼，实则心思缜密；明烛心性耿直，却极重情；鱼望月......”


    青珩说到鱼望月，眉头挑了起来，起了些兴趣。


    “她可是南洲圣女，怎么会心思如此纯净呢？”


    青珩对这五人了如指掌的话并未让下方两人感到疑惑，仿佛这才是正常的。


    沉洛反而被青珩的话点醒，瞥了眼知满又转向青珩。


    “他们刚救下一个与祁夜随有紧密关系的知满，心中疑窦丛生，种种情绪交织......”


    她说着，目光落回知满身上，“而你自身的月华之力，在无意中成了引他们入无有乡的最后一把钥匙。”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误会知满姑娘了？”青珩指尖缠绕着发丝，语气微妙。


    “误会与否，大长老心中自有判断。如今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怎么护好无有乡那五个？”


    知满的酒窝更深了些，“修真界那边可不知道能瞒多久，大长老别忘了他们五个出自哪个宗门。”


    青珩放下发丝，任由它垂落。


    “南洲圣殿，修真宗门，凡俗世家......”


    “人族那边摸过来的还少吗？”


    “瞒不住也无妨，都乱成一锅粥了，再掺和进来点人也不是不行。”


    沉洛指尖本敲在手肘上，听见这话不由得捏上眉心。


    现在就忙得没空闲了，再多点人来岂不是让魔席不暇暖？


    还有陆家那嘴里不饶人的一老一少要是过几日还见不到绥岁他们，她都能想象出两人的样子。


    沉洛站得松松垮垮向后靠上殿内的石柱，跟蔫儿了似的看着知满。


    “他们就没个出来的时间？”


    ......


    “大师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呀？”


    乔思绵左右张望了下，贴近绥岁凑在她耳边低声问她。


    绥岁喘着气，抬手用袍袖将两人遮了起来。


    她的脸侧已经开始滑落豆大的汗珠，乔思绵赶紧捏着布巾帮她将汗珠擦去。


    这会儿日头太毒，绥岁本就体虚易出汗，往日能用灵力时倒没什么感觉，现在又被无有乡拖入记忆碎片无法动用灵力，被午后的太阳烤着，绥岁全身都要湿透了。


    她就着乔思绵的手用布巾将颈上的汗珠也擦干净，才哑着嗓子开口：“明日就是新月了......”


    绥岁没有说完，因为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新月那天就能从记忆碎片出去。


    仔细算来，他们再次进入记忆碎片已有十九天，好在这次五人并未分开。


    她拉着乔思绵往棚子底下躲，到了阴凉地脑子才算是清醒了些。


    “师弟他们还是在跟着岩叔打猎？”绥岁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手上拿了根枯枝写写画画。


    她感觉到乔思绵坐到自己旁边，余光中小姑娘探着头看自己写在地上的东西。


    乔思绵好奇归好奇，倒也没忘了回答大师姐：“是啊，小师妹今日也跟着知满去采药了。”


    绥岁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他们一直没有从无有乡这个空间出去的原因还是别的，这次依旧遇见了知满。


    又一次与知满相识，绥岁有种自己在玩存档游戏的感觉。


    不过这次因为一直没有从记忆碎片出去，他们也不能白吃白喝赖着知满。


    所以几人都分配好了任务，师弟们跟着岩叔他们打猎去集市换取食物，小师妹则帮着知满采集炮制草药。


    至于她和乔思绵......绥岁略微抬了点头，看着棚子外面。


    热浪蒸腾得空气都是扭曲的，来往人影绰绰却没发出什么大动静。


    这里是专供试炼场买卖人口的地方。


    来都来了，耗着也是耗着，绥岁干脆来这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线索。


    然而几大试炼场联手把控，两人这几日只好在外围观望。


    她们眼下也就是两个普通人，乔思绵力大算一个半，她自己......这体质不拖后腿就算好了。


    不过试炼场选人倒是出乎绥岁意料，之前听祁夜随说，她还以为试炼场是来者不拒的。


    现在看来，试炼场就连苦力都被他们层层筛选过。


    她手中的细枝落下最后一笔，绥岁收回了思绪看向地面。


    乔思绵一直盯着地上陌生的符号，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懂，才问道：“大师姐，你这是写的什么？”


    绥岁头也不抬，手下不停，“算日子呢。”


    这里的人记不住日子，因为每一天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区别，绥岁只能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日历来寻找新月的日子。


    她顺着十五往前连点五天，细枝落在十上，那是他们重新来到这里的日子。


    五人互通第一次在记忆碎片的经历后，绥岁就觉得月亮有问题，还有渊兔族的月华之力，至少月相与他们从记忆碎片出去有着密切联系。


    绥岁叹了口气，细枝点在十五和廿五上，十九天没有一天夜里出现月亮，满月和残月那日也没有。


    明日就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记忆碎片的新月之夜，绥岁撂下细枝望向空中刺目的太阳。


    ......


    “大师姐，你在看什么？”


    明烛手中拿着分到的烤肉，转头看见大师姐一直望着天上。


    燃烧的篝火将夜色中的人映照成暖洋洋的橙色。


    绥岁轻声道：“看月亮。”


    走到绥岁身侧的人站定，也仰着头望过去，片刻后才低下头将手中盛着的食物递给绥岁。


    他声音清朗带着少许稚嫩，“绥姑娘，今夜看起来没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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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绥岁顺手接过他递来的食物，转而看向来人。


    是这段记忆碎片里的祁夜随。


    他与上一次记忆碎片中的行事差别甚大，也不再是四五岁的模样，身量看起来高了不少。


    整个人都褪去了先前的戾气，将自己裹在谦逊的壳子里。


    绥岁道了声谢，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投向坐在角落沉默无声的小师弟身上。


    两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这里的人居然并不稀奇，小师弟甚至连名字都没遮掩。


    祁夜随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年少的自己站在绥岁身侧，两人隔着篝火对望，祁夜随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绥岁见他看过来，起身同身边那个祁夜随道了句告辞就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边？”绥岁将刚刚接过来的食物顺势塞到小师弟手中。


    祁夜随垂眸看了眼被塞进手里的食物，眸中划过一丝无奈。


    “大师姐......”他将木碗中的菜糊抬了抬，“不想吃就别接了呀。”


    绥岁耸了下肩，“这可是‘你’给我的诶，我可不想拒绝小师弟。”


    祁夜随把碗搁在腿边的石块上，听她打趣自己，又看了眼那边的小少年。


    绥岁托着腮跟他一起看过去，小祁夜随帮着大人将食物传递下去，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时不时还和人闲聊上两句。


    她又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师弟，上下打量一番，而后一脸慈祥地点了下头。


    祁夜随被看得莫名，茫然地问：“怎么了？”


    “大师姐的意思是你现在比他这样子顺眼多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祁夜随回头就见乔思绵带着明烛和鱼望月找了过来。


    明烛一掌就拍上祁夜随肩膀，笑道：“的确，那会儿总觉得小师弟难以熟络呢。”


    祁夜随：......我吗？我怎么记得自己刚认识你们那会儿一向是开朗乖巧的人设？


    “是啊，还天天就知道借笔记读功法。”


    乔思绵悄悄翻了个白眼，那会儿一个个的修炼跟喝水一样，还以为来了个祁夜随会好点，结果这人更是练起来没日没夜的。


    绥岁看着祁夜随窘迫的表情笑出了声。


    “挺好的现在，继续保持啊小祁。”她也拍了下祁夜随的肩膀，冲他眨眨眼。


    祁夜随望向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少年，“其实......他那样能活得容易些。”


    “不过，”他也笑了出来，连日来的沉郁被笑容驱散，他稍稍偏了下头，难得有点少年人的活泼：“有师兄师姐在我好像不用这样了。”


    绥岁挑了下眉，还没说话，明烛已经揽上祁夜随的肩了，“那当然！没人能在我们面前欺负你！”


    “就是，咱们可是‘有请下一队’。”乔思绵也笑着凑近。


    鱼望月安静地坐到大师姐身边，清澈的眼眸映着篝火前的少年少女。


    几人热热闹闹的，卸下连日的疲惫，直至篝火渐熄。


    绥岁再次仰头望向墨紫色的夜幕，四人若有所觉地安静下来一齐抬起了头。


    夜幕厚重，一直看着总觉得它要压下来了。


    乔思绵不适地移开视线，活动了下脖颈。


    “大师姐，月亮......今夜会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