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


    通讯挂断。


    书房里一片死寂。


    梁宴的脑中，反复回响着林婉秋信里的那句话。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你永远也给不了他的答案。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书房，直奔阳台。


    那个刻着字的秋千，还在小树上轻轻晃荡。


    他蹲下身，翻过木板。


    那行字，像一道丑陋的疤。


    “家，是牢笼。”


    梁宴盯着那行字，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江越那温和得近乎无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梁先生，信收到了吗？”


    那语气，轻松得像在问候今天天气好不好。


    梁宴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想要什么？”


    江越轻笑出声。


    “我想要的，您给不了。”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梁宴的语调里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要杀林婉秋？为什么要威胁我的家人？”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再次响起的，是撕掉了所有伪装，只剩下压抑了二十年的，淬了毒的恨意。


    “因为我想让您也尝尝。”


    “被困在牢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被夺走一切的感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梁宴，你享受了二十年的阳光。”


    “现在，该轮到我了。”


    话音刚落，电话被猛地挂断。


    “嘟——嘟——”


    忙音在耳边尖锐地回响。


    梁宴握着手机，站在阳台的夜风里，远处的万家灯火在他眼中碎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抱住了他的腿。


    梁小泽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呀？肚肚饿了。”


    那双不染尘埃的眼睛，清澈透亮，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梁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下一秒，他猛地蹲下身，一把将梁小泽死死地、死死地搂进怀里。


    力道之大，勒得梁小泽闷哼了一声。


    骨头都要被揉碎了。


    “马上……就吃饭。”


    他的声音发着抖，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梁小泽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小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的野兽。


    “爸爸，你怎么了呀？”


    梁宴摇头，把脸埋在儿子小小的肩膀上。


    “没事。”


    他抱着儿子，僵硬地走回客厅。


    沈思柠正在摆放餐具，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她什么都没问。


    只是沉默地走上前，从他几乎是禁锢般的怀抱里，将梁小泽接了过去。


    “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梁小泽“哦”了一声，从妈妈怀里溜下来，屁颠屁颠地跑向了洗手间。


    客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沈思柠看着他煞白的脸。


    “想好怎么办了吗？”


    梁宴喉结滚动，沉默了几秒。


    “……没有。”


    沈思柠走到他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那就先吃饭。”


    “天大的事，也得吃完饭再想。”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通淬了毒的电话，只是一通打错的骚扰来电。


    梁宴看着她，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戾气，被这平静一点点抚平。


    他点头。


    “好。”


    ……


    这顿晚餐，安静得诡异。


    只有梁小泽的童言稚语，在餐厅里回响。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虾仁，一边手舞足蹈地讲着幼儿园里的趣事。


    沈思柠时不时应和两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夹菜的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


    梁宴坐在对面，看着灯光下的妻子和儿子。


    看着这片属于他的，温暖的人间烟火。


    他忽然明白了江越的恨。


    因为，如果有人敢毁掉这一切……他会比江越疯一百倍，一千倍。


    饭后，沈思柠在厨房收拾碗筷。


    梁小泽趴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积木城堡。


    梁宴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夜景。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嗡嗡震动。


    是阿K。


    【老板，林婉清想见您。】


    【她说，她手上有能把江越钉死的铁证。】


    【但她需要您的帮助。】


    梁宴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


    几秒后，他敲了几个字回去。


    【约在哪？】


    阿K秒回。


    【明天下午三点，市局。】


    梁宴收起手机，转身走回客厅。


    沈思柠已经从厨房出来，正陪着梁小泽搭积木。


    梁宴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思柠。”


    沈思柠头也没抬，手里拿着一块积木，正在找合适的位置。


    “嗯？”


    “我明天，要去一趟警局。”


    沈思柠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把积木块稳稳地放了上去。


    “我陪你去。”


    梁宴摇头。


    “不用，你在家陪小泽。”


    沈思柠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好。”


    她沉默片刻，又补了一句。


    “万事小心。”


    “嗯。”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陪儿子玩了一会儿。


    直到梁小泽揉着眼睛，打起了哈欠。


    沈思柠将他抱进怀里。


    “我们的小宝贝该睡觉啦。”


    梁小泽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声音含混不清。


    “妈妈晚安……”


    “爸爸……晚安……”


    梁宴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晚安。”


    卧室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温暖。


    梁宴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客厅里。


    夜，彻底深了。


    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影子，光怪陆离。


    江越。


    林婉秋。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片被挖空的、毛骨悚然的记忆黑洞。


    一切的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罩住。


    ……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


    一辆黑色的宾利，准时停在市局门口。


    梁宴推门下车。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神情冷峻，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阿K早已等在台阶下。


    “老板。”


    梁宴微微颔首。


    “林婉清呢？”


    “在三楼会议室。”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庄严肃穆的市局大楼。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阿K在会议室门口停下，推开了门。


    林婉清正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