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心口的滞涩，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指尖攥住了裙摆繁复的纱层，强迫自己立刻掐灭这荒谬而不合时宜的联想。


    再抬头时，她对着镜子里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努力地、缓缓地弯起一个练习过无数次、完美得体的微笑，恰在此时，帘幕被婚纱设计师轻柔地向两侧拉开。


    周叙白正坐在一旁的丝绒沙发上，闻声抬眸的瞬间，被眼前极致的美吸引了所有心神，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呼吸都在那一刻有了片刻的凝滞。


    眼前的林予薇，身着圣洁的婚纱，沐浴在光晕之中，所有惊艳、深沉的爱慕、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得偿所愿”在周叙白的眼眸中层层漾开，汹涌而直接。


    他几乎忘了周遭还有旁人，快步上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臂膀的纱料时微微一顿，像是怕惊扰了这场美梦，随即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那是一个极尽轻柔又珍而重之的拥抱，拥抱着他最珍贵的梦想，一个温热而柔软的吻，随之轻轻落在林予薇的额间，带着无限的怜爱与珍惜。


    “很美，薇薇。”他低声耳语，声音因动情而有些颤抖，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比我在脑海中描绘过千万遍的样子，还要美上无数倍。”


    一旁的婚纱设计师眼中也满是赞叹，笑着走上前，真诚地说道：“周先生的眼光和林小姐的气质真是相得益彰，这套婚纱仿佛是为林小姐而生，太登对了，恭喜二位。”


    林予薇靠在周叙白温暖的怀抱里，额间还残留着他亲吻的温度，她听着他真挚的赞美和设计师的祝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掠过那个角落的黑色人台模特，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她将脸轻轻埋向周叙白的肩颈处，闭上眼，努力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试图用此刻的确幸，去覆盖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却深刻的幻影。


    试衣结束后，周叙白选了一家氛围安静的餐厅，柔和的灯光，低回的爵士乐，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白色玫瑰，他体贴地为林予薇布菜，倒水，兴致勃勃地拿出平板，点开几个设计稿。


    “薇薇，你看，这是最终选定的三款请柬样式，你喜欢哪一款的烫金效果？”


    “还有菜单，主厨推荐了这几道，我记得你爱吃鱼，这道银鳕鱼怎么样？”


    “流程我大概又顺了一遍，你看这里，afterdessert的时候，我们……”


    他事无巨细地与她确认着，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林予薇看着屏幕上精美的设计，听着他温和的询问，努力集中精神，却感觉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她心里乱糟糟的，顾清言的影子时而在心底闪过，让她无法真正投入这份应当属于她的喜悦。


    “我觉得……都挺好的。”她舀着碗里的汤，轻声回应：“叙白你决定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我没什么意见，你觉得合适就行。”


    “嗯，听你的安排。”


    几乎所有的决定，林予薇都下意识地推回给了他，周叙白看着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动着汤羹，最终缓缓收住了话头，将平板放到一边。


    饭后走出餐厅，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周叙白为林予薇拉开车门，在她俯身坐进去时，他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单手撑在车顶，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和疏离的侧脸。


    “薇薇，”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告诉我，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或者……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林予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被看穿了心底的游移，她抬起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那份心虚与慌乱几乎要溢出来，她急忙借机掩饰，顺势将那份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心绪归结为一个更具体、更“合理”的担忧。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轻柔得像耳语：“只是……仪式之前什么时候方便去见见你的父母？我……心里总有些没底，怕自己哪里不够好，会让他们失望。”


    周叙白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某种更深沉的担忧被悄然压下，他倾身进来，细致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动作温柔而专注，他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别担心这个。”他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温和而包容，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我爸妈如今常年在国外定居，很习惯那边的生活节奏，他们对我，从小到大奉行的都是‘放养’政策，人生所有大小决定，都放手让我自己来。所以你看，我那帮发小多半逃不过回家继承家业的命运，我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倒落得个清闲自在，能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他侧过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眼神温暖：“我和我爸妈介绍过你，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定好机票，订婚宴那天一定会准时回来见证，真的，他们是很开明的人，早就说过，我成年后的人生由我自己负责，他们绝不干涉，所以，薇薇，”他空出一只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你真的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自然而必然。”


    尽管他语气轻松笃定，描绘的前景也无比顺畅，林予薇微蹙的眉宇间仍萦绕着一丝未能完全驱散的忐忑，周叙白将这一切细微的情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过了两日，他便细心安排了一次越洋视频通话，屏幕那端，背景是一间阳光充足、布置雅致的书房，周父周母笑容和煦，语气真诚而包容，他们没有问任何让人尴尬或是有压力的问题，只是像闲话家常般，细致地问了问林予薇的工作室近况、平时的爱好，言语间满是赞赏与尊重。


    周父也在旁边微笑着点头，语气宽和：“是啊，日子是你们两个人过，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觉得舒心、合适，我们做父母的，就是给你们送上祝福。”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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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短暂却无比温馨的线上会面，像一阵和煦的暖风，轻轻拂过林予薇的心湖，周家父母开明而真诚的态度，那份毫不掩饰的尊重与信任，极大地安抚了她连日来的忐忑与隐约的不安。她看着屏幕上两位慈祥的长辈，又侧头看了眼身边始终温柔注视着她的周叙白，一种“理应如此”的踏实感缓缓升起。


    是的，这就是最理想、最顺理成章的道路。周叙白成熟体贴，家世优越，公婆明事理、不干涉，完全符合她对一段稳定、受人祝福的婚姻的所有预期。这无疑是她对自己后半生、对母亲深切期盼的最优解，也是最理智、最安全的选择。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她轻轻吸了口气，将那份莫名的虚浮感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自然和坚定。


    随后，周家和林家都依循礼节，正式通知了几家相交数十年、关系最紧密的世交好友，口径统一而低调，只说是小范围的温馨聚会，共同见证两家孩子们的喜悦时刻。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光鲜亮丽地向前推进，仿佛命运早已铺就了这条康庄大道。


    ****


    明川日报大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灯。主编戚雪晴揉着发酸的脖颈走出电梯，一天的忙碌让她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坐进驾驶座，她长长舒了口气。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例行问候之后，戚母话锋一转：“晴晴，跟你说个事，你周伯伯家的叙白，月底订婚，酒店就定在你那边，请柬发来了，你可得准时去啊。”


    接着，便是不出所料地旁敲侧击：“说起来……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总这么一个人也不是办法。”


    戚雪晴无奈打断：“妈——没有！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唉，以前我还想着，说不定能撮合你和叙白呢，两家知根知底的……”戚母语气里带着惋惜：“没想到这孩子不声不响就定了。”


    戚雪晴失笑：“好啦妈，您女儿这么优秀，还怕嫁不出去吗？放心，叙白哥的订婚宴我肯定到。”她语气轻快，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心里却平静无波，周叙白对她来说，更像是记忆中一位温和却疏远的兄长，而且，相比温润如玉的类型，她内心深处始终被另一种锋利耀眼的气质所吸引，比如……


    她随口又问：“新娘子什么样？能拿下叙白哥，肯定不简单。”


    “对对对，我女儿最优秀了，真拿你没办法，请柬我转发你了，自己看吧，那姑娘挺漂亮，是个设计师，自己开了工作室，很能干。”母亲说道。


    挂了电话，戚雪晴在等红灯时顺手点开了那封电子请柬，柔和的音乐声中，新人的合照跳了出来——


    周叙白温柔地笑着，和记忆中一样，而他身边那位身披白纱，笑容明媚的准新娘……


    戚雪晴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