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卓已经完全融入到A市安全系统部门团队中，是在认识南茜的第二年。


    六百多个日夜中，他与她的交集屈指可数，当然他并非是个热衷于幻想之人，所以这段关系保持于点头之交，他也没觉得失望。


    他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各种调查，每日与西蒙奔波十几个小时，回到公寓后只睡了几小时又得出门。


    在他24岁这一年，他开始接手北大陆72市区各区犯罪集团事项调查，频繁出入各种犯罪现场让他的神经开始麻木，也逐渐牺牲了他的睡意。


    终于在这一年的十月，一场维持了半年的行动成功落幕，他得以空闲下来。


    西蒙直接休了半个月的假期，理由是出门远行。


    桑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在休假第一天睡得天昏地暗后，第二天就开始空虚，空虚完之后，他穿上西装领带，跑回了办公室，看着老杰克办公看了一个上午。


    “……”


    饶是杰克已经足够成熟到应对情况，也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就不能回家休假吗？”


    “这个嘛……”桑卓笑眯眯地玩弄着自己的领带。


    “你没有什么节目吗？”


    “……”


    “朋友呢？”


    “旅游去了。”


    老杰克啧了一声，摇摇头，颇为可怜地说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这个人很会社交，可惜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社交只是一种手段。我不认为这种伪装的场合能够交到朋友。”


    杰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继续埋头于自己的报告，“那么什么情况下可以？像是某种挑起男人胜负欲的比赛？惺惺相惜之情？”


    桑卓疑惑地看着他，只见正在办公的人给他看了一篇八卦小报。


    “卢修斯·道顿与射击选手卡特勒赛场一见如故，不打不相识，后拍到二人同时出入社交场合……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杰克：“你要不也去射击俱乐部认识下什么朋友算了，我这新办的卡刚好想转出去……”


    “您还是快点完成您的报告吧，先生。”桑卓笑眯眯地回绝了。


    “你真的不考虑吗？我这可是A市顶尖俱乐部，那些有钱小姐都会去的喔？”


    “抱歉，我觉得总部地下的免费训练室更适合我……为什么你不去？据我所知，你还是单身。”


    “如你所见，我已经是一个固执自我的中年人了，我对社交与其说是不感兴趣，不如说是无能为力。”杰克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我若有你的社交才能，我想我应该能找


    到不少和我心意的朋友。”


    “……”


    “我看你这半年还是太紧绷了，你还年轻，多出门转转比杵在这里看中年人办公强上一百倍。”


    “原来你是不想我悠闲地看你写报告？”桑卓恍然大悟。


    “不是。”


    “那我……”


    “……”杰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微笑，“楼下的咖啡券，免费的，算我请你。”


    桑卓笑着接过了咖啡券，如杰克所愿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下楼买咖啡。


    十月底的A市已经有了寒意，围巾成了大多数市民的时尚单品。一个男人走进了咖啡店，他的脸和脖子都被身上巨大的褐色围巾淹没，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沉闷。


    “卡布奇诺，谢谢。”


    桑卓无聊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卡布奇诺，奶泡打得十分绵密，但是不知为何喝了两口就开始腻了。


    “你是……桑卓先生？”


    桑卓转过头，看到那个带着巨大围巾的怪男人端着一杯卡布奇诺，走到他旁边。


    “请问你是？”


    男人有些不自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在确认什么，一会后才说道，“我能坐你旁边吗？”


    “请便。”


    男人如愿以偿地坐下来，然后扯开他的围巾，露出一张桑卓无比熟悉的脸。


    “罗伯特·里奇？你这是……？”


    罗伯特示意桑卓小声一点，然后笑道，“没想到你知道我，说实话我刚才只是想来碰个运气。”


    “两年前那场事故，我也在现场。后面你到总部来，我们也算打过照面，不过没有正式说过话。”


    桑卓伸出手来，对面的年轻人露出了微笑，回握了桑卓。


    “不管怎么说，桑卓，能见到你我很荣幸。”


    握手之后，桑卓终于直接问了出来，“听你的意思，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罗伯特慎重地点了下头，压低了自己的声线，“其实我……无意间看到南茜的联系人里有你的名字……”


    桑卓的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看他那表情似乎也不是征求了南茜的许可才看的，这个男人有点奇怪。


    “我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联系人列表里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伯特急忙解释道，“我是觉得，既然你也认识她，或许能向你咨询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那人抿了一口卡布奇诺，郑重其事地问道，“先生，或许……你遇到的南茜，都是属于正常状态的吗？”


    桑卓挑了下眉，“这是何意？你如何定义正常？”


    罗伯特无奈地放下咖啡杯，“好吧，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见到过不正常的南茜？”


    忽然间，桑卓想起去年的某一天，在街上偶然遇到南茜的那一天，她比平常更加苍白，神色也更加冷淡，几乎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但或许那也只是她心情不好的一天而已。


    罗伯特见他不说话，继续补充道，“我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了她，她直接就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正眼也不看我一下，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冷漠的样子！”


    “会不会只是她心情不好，大家都有不太好过的时候？”


    “可是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她，她又和以前那样灵动可爱……”罗伯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措辞，“总之她最近的状态非常奇怪，而且她总是动不动就发呆，然后情绪很激动……我和阿芙乐尔，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女生，我们两怀疑南茜的精神状态欠佳……”


    桑卓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杯子里的咖啡渣，沉声问道，“这种情况你们不应该先去寻找医生的帮助吗？”


    “我们尝试了……南茜拒绝得很彻底。”罗伯特露出十分苦涩的表情，“然后有一天，几个月前，我又在街上遇到了心情不好的南茜……她这一次看了我很久，那个眼神可怕得吓人……从那天开始，我就感觉，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听到这里，桑卓终于皱起了眉头，“你有向警方寻求帮助吗？”


    “我尝试了！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总之警方没有找到跟踪我的人……我一度认为我产生了幻觉。”


    桑卓敲了敲桌面，又问道，“那你有和南茜说这件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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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谈过了，但是她似乎真的不知情。或许那天她真的只是心情不好，和跟踪我的人是两回事也说不定……但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安……”


    “所以你本来认为，跟踪你的人是南茜？”


    罗伯特神色慌张，没有回答。


    紧接着桑卓又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踪你呢？你也没有得罪她，对吧？”


    罗伯特点头，“朋友之间有时候也会吵架，但我觉得不至于开这种玩笑……吧？我之前问她，是不是故意对我搞什么恶作剧，她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样子。”


    随后罗伯特又说道，“你说得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有任何动机……所以我应该把她奇怪的行为和这件事情分开来看，对吗？”


    桑卓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继而问道，“就算她跟踪你，你觉得她会对你做什么？她会……伤害你吗？”桑卓的语气抱有怀疑。


    “这……”罗伯特低头不语。


    “我听说你们自高中时代就是好友，你应当更加清楚她的为人品信，况且她能对你做什么？”


    “不……”罗伯特眼神闪烁，有些迟疑，“不……我现在怀疑我是否真的了解她了……她很会伪装，你知道吗，假装合群什么的……”


    桑卓笑了笑，感觉自己也被点名了，他有些僵硬地说道，“那也无法确定她会对你做什么……”


    “有一次，我看见她从射击俱乐部里出来……天，她是一个又乖巧又安静的女孩子，怎么会玩这种可怕的活动！”


    “……”


    “先生，我觉得我已经疯了。我一边认为我的学妹是无辜的，我一边又怀疑她要害我，这种感觉挥之不去……我每天出门工作，都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我不得不紧绷神


    经。”


    “那么……你来找我，是觉得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罗伯特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先生，虽然这很冒昧……但是，我知道你是安全系统部门的，我知道你们有权限查询市民个人信息档案……”


    “一般来说信息库不能轻易……”


    “先生！拜托你了！”罗伯特抓着他的手腕，眼神颇为痛苦，“我现在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简直活在恐惧当中……”


    “好吧。你这样我简直没办法拒绝。你想查她的个人信息还是？”


    罗伯特凑到他耳边，沉下声音，“请帮我查一查她是否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即人格分裂，我想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记录在档案上。”


    “原来如此，你和阿芙乐尔是这么想的？”


    罗伯特点了点头，“我这可全仰仗你了，先生。”


    “我建议你后续还是要找警方商量一下。”


    罗伯特纠结一会，然后说道，“没有任何证据，警方也不能随意抓人，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揣测……”


    “那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担忧人身安全，我可以介绍靠谱的安保公司给你，用我的名义无需花费太多。”


    “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看我今天幸运女神站在我这边。”


    罗伯特戴着巨大的围巾离开了。


    桑卓皱着眉头，深深地看着咖啡杯里的剩余的奶泡，吧台上传来了季节特供南瓜的香味，他此时才惊觉，已经快到十月的末尾了。


    一滴雨，从暗沉的天空中落了下来。


    他记得那一天，是罗伯特生前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