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多山，地势险峻，官道曲折，又逢下雨，更是难走。马车自官道一路驶来，颠簸不已，将一向活泼好动的琥珀都折磨得憔悴不已。


    提前探路的卫泰驾马而归，将探听来的消息汇报，“公主，汶山郡的郡守在门口候着您呢。”


    “听说已经候了好几日了。”他接过琥珀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汗，“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谢长青颔首，一行人继续朝着汶山郡前进，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


    “公主。”郡守李识章笑着迎过来，恭敬道：“下官汶山郡郡守李识章恭迎公主，不知殿下凤体安康否。”


    碧玉将车帘掀开，谢长青微微倾身从车厢里探出头，“有劳郡守挂念了，快快入城吧。”


    “是，是。”李识章后退几步，跟在谢长青的马车旁边。


    “都安排好了吗。”见无人注意，李识章低声向旁边的幕僚问道。


    那幕僚轻轻眨动几下眼皮，“主公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不会被发现的。”


    李识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谄笑着跟上谢长青。


    马车从城里经过，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包子铺传来阵阵香气，店家或许是为了展示自家包子的新鲜，竟将厨房放到了外面，是以谢长青将帘掀开，一眼便望到了在那里揉面的厨师。


    只一眼，谢长青眼中的神色便复杂了起来，她又仔细观察了街道上的络绎不绝的人群，若有所思地感叹道：“都说这汶山郡的风水养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公主何出此言？”李识章试探道。


    “无事，本宫只是看着街上安居乐业的人们，有些感叹罢了。”谢长青说罢，又加上一句，“这都离不开郡守的功劳啊。”


    李识章听完同那幕僚对了个眼神，奉承道：“哪里，都是陛下开恩，才能让臣有一用武之地罢了。”


    车帘被放下，谢长青不再言语。


    无人注意的角落，碧玉与卫康悄悄离开了队伍。


    ……………………………………………


    汶山郡的主街上，被谢长青悄悄出去打探消息的碧玉正与卫康走在一起。


    上次谢长青回来得及时，卫康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是左腿因为折得时间太久，留下了一点残疾。


    “你这腿如今好些了吗？”碧玉看着他微跛的走姿，心里有些愧疚，“若不是为了让我们逃走，你也不至于……”


    “无碍，公主回来得及时，不过是行动偶有不便罢了，也不危及性命。”卫□□了一副好相貌，气质温和，不像武将，倒像文官，此刻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况且这一条腿能换你们那么多人安然无恙，终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碧玉还想再说些什么，不知哪里冲出来个小孩，直把她撞了个踉跄。


    那小孩横冲直撞，衣着破烂，肚子高高鼓起，与这热闹繁华的主街格格不入。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不承想这主街上的人顿时拥挤起来，左遮右挡，你蹭一下我碰一下。


    “诶妹子，新来的胭脂水粉看一哈不。”


    一个货摊的老板扯住她的衣袖，“我这都是好货，让你夫婿给你挑一哈，保管能让你满意。”


    碧玉刚将袖子扯回来，“不用了，谢谢啊。”


    她刚脱身，另一人又拉住了卫康，“郎君看看呗，我这里还有新来的发簪，给你娘子买一根噻。”


    二人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再抬眼望去时，那小孩已经没了踪影。


    巧的是，眼见那小孩失去踪影，他俩站定，刚才拥挤的人群咻尔散开。


    “奇了怪了。”卫康感叹一句，二人都意识到了问题，回程向谢长青禀报去了。


    公主府还未收拾好，谢长青一行人暂时住在李识章的郡守府内。


    谢长青正坐在窗前休息，琥珀给她倒上一杯茶，一位婢女进来通传道：公主，今日郡守在前厅设宴款待，望您赏光。


    “郡守一片好心，奈何一路舟车劳顿，本宫身体不适。”谢长青双手撑在窗沿上，下巴靠在双臂上，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还望郡守海涵。”


    那婢女得了话，行礼过后退下去了。


    琥珀端来一碟子白糕，“公主，这是刚才卫守去买的，说是汶山郡的传统糕点，名叫白糕，公主先吃两口垫垫，我已经让老张他们去准备膳食了。”


    “嗯，放哪儿吧，告诉老张他们不用太铺张，今日奔波本就劳累，随意些即可。”


    主仆正说着话，碧玉与卫康回来了。


    早在刚进院子之时，卫泰就带着人将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对外只宣称公主遭遇刺杀太多，数次命悬一线，因此才保护得格外严密些。


    因此她们说话也不用担心会有密探。


    “公主，如您所料，这汶山郡果然有问题。”


    碧玉与卫康一同站在窗前，将刚才的事一一禀报。


    “果然。”谢长青轻嗤，转头看向肖玉渊，“先生有何想法。”


    肖玉渊捋了捋胡子，给出结论，“今日街道上公主看到的景象，听到的声音怕都是有人做戏给公主看的。”


    “不错，李识章如此煞费苦心，背后恐怕隐藏着不小的事情。”谢长青从碟子里拿出一块白糕，浅尝一口。


    入口的一瞬间，她手一顿，将碟子推出去，“你们都尝尝。“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依言从碟子里拿出一块儿放入口中。


    只一口，众人神色大变，无他，这白糕混入了大量的颖壳，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老夫年轻时云游各地，曾路过汶山郡，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有一定的了解，我犹记得当时的白糕由籼米与糯米打成米浆，混合猪油白糖由酵母发酵而成，入口酸甜，口感细腻。”肖玉渊眼神移到面前的碟子上，“远非这个所能比。”


    “卫守，这你是从哪儿买的。”谢长青转过身看向卫守。


    卫守老老实实回答道：“哪个小巷子吧，当时琥珀姐姐让俺去买点糕点，让俺不要引人注意，我特意绕到城东去买的。”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谢长青追问道。


    “异样？有吗？”卫守挠挠头，“若非要说的话，俺想起来城东的人好像比城西的人少些，不像城西那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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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俺想起来了。”卫守一拍脑袋，“俺好像记得俺一路上都不曾见过一个乞丐。”


    琥珀疑惑，“没见过乞丐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不正常。”谢长青摇摇头，“就算再怎么风调雨顺，肯定也会有乞丐，就算是天子脚下也不能避免。”


    “那是，我们还当过乞丐呢。”卫守道。


    重新提起来时路，卫康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乞丐也不全是因为灾荒才变成乞丐的，有些人手脚俱全，好吃懒做所以才沦为乞丐。”


    “所以公主才说不正常。”琥珀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我还年幼时曾听父皇说，饥荒严重时，百姓无可食之物，为了活下去便吃树皮，草根，甚至沙土。”


    碧玉接话道，“树皮，沙土都是不可消化之物，难怪那个小孩肚子高高鼓起。”


    “是了，整条主街都是李识章安排的人，难怪你们会被发现。”


    “坏了。”谢长青仿佛思索到什么，忙道：“李识章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找那么多人演戏给我看也要瞒住此事，可那个小孩却出现打乱了他的安排，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小孩的。”


    “碧玉你快带着卫泰他们几个武功好的人去找，万不可打草惊蛇，一定要在李识章对他下手之前找到他！”


    关乎人命，碧玉他们动作很快，很快不见了踪影。


    谢长青拿着书靠坐在榻上忧心忡忡，琥珀在一旁宽慰她，“卫泰他们武艺高强，想必一定会成功救下那个孩子的，公主不必忧心。”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手中的书被用力握紧，““若只是一般的饥荒，李识章大可不必如此，想必这饥荒一定发展到了不可预料的地步。”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复杂了。”


    “没事的公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了肖先生和卫泰他们，公主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眼看谢长青还是眉头紧皱，琥珀上前为她揉着太阳穴，二人之间静默一会儿，琥珀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话说回来，公主怎么知道这汶山郡有问题，提前让碧玉他们去打探消息啊。”


    谢长青耐心为她解答，“你记不记得还在马车上之时，我曾掀起过车帘，恰好看见一个包子铺，那店家将厨房搬到了外面，让厨子当着众人揉面，以示其新鲜。”


    “当然记得了。”琥珀笑道：“当时卫守还说这那包子铺的香气格外迷人，就是当时排队的人太多，想要等得了空去试试呢。”


    “是了，一个生意极好的包子铺，厨子必定忙得脚不沾地，而当时我看过去，那厨子的前裙干干净净，一点面粉也没有。”


    经过谢长青怎么一说，琥珀醍醐灌顶，“一个忙着揉面的厨子，前裙上怎么可能没有沾上一点面粉呢。”


    “正是。”谢长青将书放在桌上，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院景。


    这院子布置得十分讲究，假山错落，流水潺潺，小径曲折，一步一景，让人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一株海棠盛开在其中，显得格外雅致。


    谢长青垂首道：“只怕那一条街上的人都是李识章拉来做戏给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