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进在回京的路上，顾远抱着六岁儿子坐在马上，与稚子无忧无虑的情绪不同，顾远则显得心事重重。


    “父亲，母亲不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顾承逸抬头，看着久未回话的顾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语气带了一点失落，“我是不是要和母亲分开了。”


    “怎么会。”顾远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只是回京城暂住一段时间，不会与母亲分开太久的。”


    正说着，顾远朝着身后谢长青的马车看了一眼，低头在顾承逸耳边轻声道：“以后若父亲不在，你就想办法让长公主喜欢你，时时跟着她，懂吗？”


    顾承逸乖巧地点了点头。


    因为谢景止召得急，大军行进得很快，不过半月便到了京城。


    顾远骑着马走在最后，等大军入城之后才找到机会单独与谢长青说话。


    他下马带着顾承逸单膝跪在谢长青马车前，“殿下，臣斗胆想请公主下车一叙。”


    谢长青允了，三人一同在城外茶水摊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


    顾承逸年龄小，精力又少，被顾远抱在马上坐了一路，如今已经在顾远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公主。”一盏茶下肚，顾远看着儿子安稳的睡颜，“此次逸儿怕是不能再跟着我回五原郡了。”


    他犹豫片刻，“京中危险，逸儿年龄小又独自一人。臣实在不放心，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只求殿下在京中多多照拂一下逸儿。”


    “顾将军。”谢长青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令牌，放到桌上将其送到顾远面前，“虽然我一直想招揽你为我效力，但我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成功。”


    “你是一位好父亲。”她站起身，“凭这枚令牌可以自由出入行宫，待他醒来便交给他吧，虽不敢保证万事无忧，但本宫可以保证本宫在一日，他便能过一日的安生日子。”


    说罢起身回了马车，只留顾远抱着儿子久久愣在原地。


    后来二人在城门口分开，谢长青前往西郊行宫，顾远则带着儿子入城。


    马车上，听说了全过程琥珀不能理解谢长青的做法，她一边给谢长青揉着腿，一边问道：“公主不是一直想招揽顾将军吗，如今那么好的机会，为何拒绝。”


    “顾将军这种人只有死心塌地地臣服，才会不顾一切地为效忠的人赴汤蹈火。”谢长青摸了摸她的头顶，“若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是留不住他的。”


    她幽幽叹一句，“感谢我的好皇兄，将那么好的机会送到我面前。”


    琥珀似懂非懂，继续为谢长青揉腿了。


    几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卫护带进了别院。


    卫护嘴角还带着青紫，眼尾高高肿起，“公主，你快去看看卫康吧，他快不行了！”


    卫康浑身是伤，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便发着高热，碧玉正守在床边拿湿毛巾给他敷着额头。


    几人一进屋便惊诧不已，谢长青发问，“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大夫呢？”


    碧玉眼圈泛红，一下扑倒在谢长青身前，“公主，公主，请不到大夫，满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个个都找借口推脱，要么便称病不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公主。”


    “去，拿着我的令牌进宫去请！”谢长青当机立断，“就是绑也要将人给我绑过来！”


    琥珀急匆匆走了，谢长青留在屋里了解来龙去脉。


    “约莫一月前，不知哪里来的一伙流氓处处骚扰。”碧玉哭诉道：“他们进不来行宫，只能在路上下手。”


    “为了不起冲突，我们只能减少出宫的次数。可是总不能一直不出去。”


    “半月前卫康带着人出宫采买，被他们拦了下来，以前都是小打小闹，那日突然下了狠手，卫康护着其他人逃走，自己却成了这样。”


    听完她的话，谢长青面色铁青，她与肖玉渊对视一眼，很快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肖玉渊率先开口道：公主，半月前差不多正是顾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是了，他得知顾将军得胜又发现我不在宫，必然会联想到这是我动的手脚。”谢长青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我的好皇兄这是敲打我呢。”


    琥珀很快赶了回来，累得满头大汗，随之而来的除了太医还有谢景止的贴身宦官。


    “制诏御史：朕绍承先帝之统，敦睦宗亲，以隆孝治。皇妹安嘉长公主淑贞温惠，德佩坤仪，今稽古制，裂土以彰亲亲之义。


    其以西南汶山郡，食邑一万户，赐为汤沐邑。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谢长青带着人跪在下首，双手伸过圣旨，“臣妹接旨。”


    那宦官将圣旨放在谢长青手中，拂尘一甩，“咱家替皇上提醒公主一声，可别乱了尊卑，既然回来了就安分守己一些，别忘了尊荣都掌握在谁的手里。”


    是，多谢公公。”谢长青捧着圣旨俯下身子，“长青记住了。”


    “哼”一声，那宦官甩着拂尘走了。


    谢长青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她不动其余人也不敢动，一个个都跪在她身后。


    良久，肖玉渊出声道：“其实前往封地也未尝不是好事，西南多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那里操练出来的军队也更加英勇，而且隐在山中又不易被发现，届时一朝起义，进可攻退可守，公主不必太过忧心。”


    “是，先生说得是。”谢长青闭了闭眼，缓缓站起身，“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长青一步一步回到屋子，将圣旨放到一个檀木盒子里，那里还有一道圣旨。


    另一道乃是先皇所赐，圣旨内容谢长青还没见过，先皇曾在临终前叮嘱她，万不得已时方可打开。


    于是她一直留到现在，谢长青数次想将它打开看一眼，犹豫许久又放弃了，最后轻轻合上盖子。


    ………………………………………………


    定国公府占地广阔，红色的大门威严庄重，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尽职尽责地看守着大门。


    谢长青站在门前，恍若隔世。


    琥珀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小厮进去通传。


    不消片刻，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打开了大门，来为她们引路。


    再次见到那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时，谢长青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跪下磕了个头，“孙女不孝，今日才来拜见祖父。”


    楚归寅将她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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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蛋，“瘦了。”


    “祖父。”谢长青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好辛苦，这条路好辛苦。”


    “谁让我们皎佼生气了，祖父今日便把他捉了来给皎佼赔罪。”


    听见楚归寅还像小时候一样哄着自己，谢长青破涕为笑，“祖父怎么还像儿时那样哄我。”


    楚归寅将她的泪抹去，“你要走的路还很长，既然选择了就不可言弃，祖父会一直陪着皎佼的，直到皎佼走完这段路。”


    等谢长青整理好情绪，二人才有时间坐下来谈谈。


    “长青不日就要前往封地，所以今日特来拜别祖父。”


    楚归寅刚要出口的不舍之语拐了个弯儿，教训谢长青道：“你又何必与陛下置气，陛下励精图治，牺牲你一人，保护万千百姓乃是大义之举，我看太后与陛下真是宠坏你了。”


    谢长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骄纵道：“我看定国公年逾古稀，想必定是老眼昏花了，还是在家好好休养，莫要多管闲事得好。”


    “你！”


    眼见窗外露出来的小半个黑影消失，楚归寅默默说道：“这府中漏得跟筛子一样。”


    说罢又看向谢长青：“皎佼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谢长青理了理衣袖，“前几日与顾将军一同回京之时，顾将军以为我效力作为交换将他的儿子顾承逸托付给了我。”


    楚归寅一喜，没等他多高兴一会儿，谢长青接着道：“但我拒绝了。”


    “糊涂啊！”楚归寅一甩袖子，“你可知若有顾远为你效力，那你将事半功倍啊。”


    谢长青给他倒了杯茶，为他顺了顺气，“祖父莫急，我虽拒绝了顾将军为我效力，可我答应了替他照拂顾承逸。”


    “这？”楚归寅疑惑发问。


    “陛下要对顾家军动手了。”


    楚归寅恍然大悟，“你是想让顾远对你死心塌地，而不是利益交换。”


    “没错。”谢长青点点头。


    “你是怕你去封地之后无法照顾顾承逸？”


    “是。”谢长青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随着茶汤缓缓流入杯子，她开口道：“上次我将碧玉卫康留在行宫，险些害了他们的性命，如今命虽保住了，但还是落下一点残疾。”


    “所以此次，我会将我所有的人带走。”


    谢长青走到楚归寅面前跪下，“如此一来，京城就只能依靠祖父了。“


    “这有何难。”楚归寅将她扶起来，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胸脯，“别看祖父这个岁数，若真打起来，你手下那些人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


    谢长青噗嗤一笑，卖乖道：“那是自然，我的祖父可是文武双全天下第一高手。”


    “又逗祖父。”楚归寅刮了刮谢长青的鼻尖，二人说笑一阵。


    上马车之前，谢长青正色道：“不日顾承逸将会被扣京中，祖父要早做准备了。”


    楚归寅颔首，赶走了小厮，亲自护在谢长青的身后。


    谢长青最后再看了一眼眼眶红红的楚归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祖父当保重身体，以待来日。”


    说罢放下车帘，没看见小老头眼角悄悄滑下的那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