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碧玉她们多方打听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城东郊外偏僻的破庙里，小孩仰躺在角落里，口鼻溢出鲜血，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骇人。


    碧玉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她眼眶通红，身体发软，就要瘫倒在地，卫泰及时扶住了她。


    二人将口鼻给他擦干净，擦得过程中，生理性的反胃不住地刺激着碧玉，在给小孩整理衣服时，一半白糕从他怀中滚了出来。


    她终于撑不住了，跌跌撞撞跑到破庙门口扶着门框呕吐起来。


    倒不是因为恶心和嫌弃，而是悲伤。


    血还没有干涸，颜色仍然鲜红，另外一半白糕不知道他是要留给自己下次再吃还是带给别人，不管是哪样，这一半白糕被小孩误打误撞地留了下来。


    巨大的悲伤裹挟住了碧玉，胃里一阵抽搐，卫泰将小孩安放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也是一片悲痛之色。


    “你知道吗？他身体尚有余温，流出来的血也还没有凝固。”碧玉哽咽道：“若是我们早到片刻，兴许就能救他一命。”


    “都怪我们，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说完这句话，她失声痛哭。


    卫泰嘴笨，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只是一个劲地拍着她不断抽动的肩膀。


    等碧玉整理好情绪，二人合力将那小孩安葬好，带着那半块白糕回了小院。


    “砰——”


    听闻此消息的谢长青不慎失手打翻了杯子，碎片四散开来，茶水淌了一地，一片狼藉。


    谢长青扶额坐在凳子上，魂不守舍道：“是我，是我害了他。”


    “若不是我没掌握好情况便贸然派你们打探消息，他也不会因此丧命。”


    碧玉她们带回来的白糕被肖玉渊隔着帕子掰下一点交给了随行的医师查验。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白糕内被掺了砒霜。因为白糕中放了白糖，所以那小孩直到毒发之前说不定都对给他白糕的那个人感恩戴德。


    明明不是冬日，谢长青却觉得遍体生寒，她盯着剩下的白糕，喃喃道：“李识章如此行径，汶山郡的情况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去查，让卫泰卫守他们几个功夫好的带着人去查，去城东，别去城西，万万不可惊动任何人。”


    待人都出去，谢长青俯在桌上沉默良久，等她再抬头，面上仍看不出异样，只有桌上多了一滴水渍。


    两天过去，谢长青白日里与李识章虚与委蛇，到了晚上便与肖玉渊一起仔细分析卫守他们带回来的消息。


    这日，卫泰神色惊惶，慌不择路地冲进谢长青的房间，甚至不小心踹翻了凳子，“公主出事了！”


    谢长青见他如此慌张，心里已经有了推测，“你查到什么了？”


    “饥荒，是饥荒。”卫泰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汶山大涝，百姓颗粒无收，那畜生将事情瞒了下来，如今已经饿死好多人了。”


    “今日我带着人去查时，无意间在城东郊外的破庙里翻到一个地窖，里面……”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抽动，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里面堆满了尸体，大多数骨瘦如柴，少部分肚子高高鼓起，已经开始腐烂了！”


    “里面还一个人尚有气息，我们将他救了出来，问了话才得知此事。”说罢，他更加着急，“那人还说，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闹过几次，李识章与上面沆瀣一气，已经武力镇压过几次了。”


    “坏了，积重难返，难怪皇兄将我打发到这里，此地离京城甚远，百姓们闹不到京城，又积怨已久，如今我这个长公主来此，他们势必会将怒火发泄到我身上。”


    谢长青冷笑一声，“我的好皇兄这是借百姓们的刀来杀我呢。”


    “可是，可是那么多百姓怎么办？若不是朝廷不发赈灾粮，他们也不至于此。”琥珀忧心忡忡，“他们是无辜的啊。”


    琥珀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惊，确实，汶山大涝，若朝廷及时下发赈灾粮，百姓们也不至于起义。


    “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肖玉渊重重叹息一声，“降丧饥馑，斩伐四国，君王无德！”


    他这一句话说得极重，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乃是会被处死的诋欺罪。


    不过无人斥责他，琥珀甚至还在心里悄悄附和。


    众人神色沉重，谢长青率先做出决定，“卫泰你脚程快，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京城镇国公府，到那自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


    待将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纷纷领命离去，谢长青才稍稍缓了过来，肖玉渊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走前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了口，“公主，大涝之后必有大祸，公主还是早做准备吧。”


    谢长青一怔，神色更加沉重。


    琥珀道：“公主，肖先生为何如此断定之后必有大祸啊。”


    “有史记记载，春三月，水潦方降，疟疾方起。”谢长青如今只觉得头痛不已，“如今汶山大涝，天气炎热，瘟疫势必会跟着雨水到处传播。”


    “实在棘手。”


    琥珀听完顿时觉得压力更大了。


    谢长青神色凝重，眉宇坚毅，“看来我们必须去见一见这位郡守大人了。”


    …………………………


    垂丝海棠通常开在三，四月，如今已近仲夏，院里的垂丝海棠仍在盛放，不知李识章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能照料得如此之好。


    想起汶山郡的饥荒，谢长青只觉得格外讽刺。


    她站在花前，伸手抚过花瓣，对着站在身后的李识章道：“这花开得真好，想必李大人费了不少的心思吧。”


    “公主谬赞。”李识章刚从府衙回来便被请到谢长情暂住的院子，也不好奇是为了什么事，只是不动声色道：“下官也无其他爱好，不过平日里种种花打发时间罢了。”


    “李大人真是好雅兴。”谢长青轻笑，别有意味道：“都说垂丝海棠象征游子思乡或者富贵吉祥，不知李大人是哪种呢？”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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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章一时摸不清谢长青的目的，正准备与她打太极，却听谢长青恍然大悟道：“倒是本宫糊涂了，李大人籍贯都在汶山，又怎么会有思乡之情呢。”


    “看来是第二种了。”谢长青话里有话。


    李识章立刻跪下道：“公主说笑了，这花原本是家母喜欢的，如今家母逝去，下官栽种这花不过聊表慰藉罢了。”


    看着他诚惶诚恐的身影，谢长青心里复杂，面上不显，只是将他扶起来，“本宫不过说笑，李大人何必这么惶恐，世人皆爱财，若取之有道，自然无事发生。”


    “若取之无道嘛。”谢长青话锋一转，“李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毕竟枉物难消，本宫相信李大人必定不是那样的人。”


    “此番叫大人过来，是有要事想要拜托大人。”


    李识章轻轻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公主真是折煞老臣了，公主请讲。”


    “本宫听说城西的平安寺十分灵验。”谢长青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大人也知本宫曾数次遭受刺杀，如今也想去拜拜，求神仙真人保佑一二。”


    “只是我们对此地风俗不熟，恐冒犯了仙人，因此才想请大人一同随行，也好有个保障。”


    李识章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是流民都在城东，城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及此，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见他答应，谢长青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就有劳李大人了，李大人如此廉洁爱民，本宫定会写信禀明皇兄，李大人大可放心。”


    送走李识章，卫康一瘸一拐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都看清楚了吗。”谢长青问道。


    “看清楚了，此人神态与特征，奴已经牢牢记住了，若是模仿出来，不说十成像，九成九还是没问题的。”卫康说着沉默一阵，“就是这腿……”


    谢长青的视线顺着话落到他那条微跛的腿上，心里愧疚，“去平安寺路上我会安排卫守打断他的腿，届时再让他跛着出现两天，等你代替他时便不会有人再怀疑。”


    “至于你，我已经派人去找叶神医了，叶神医的医术闻名天下，她说不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卫康会易容这事还是先前在五原郡时赫连珩告诉她的。


    卫泰他们四人各有所长，卫泰与卫守体格健壮，战斗时格外英勇，而卫护的轻功则是他们几人之间的佼佼者，卫康特殊一些，擅长易容。


    还在西藩之时，卫康常易容成他人被赫连珩派出去打探消息。


    当时说起这个，赫连珩还得意扬扬地向谢长青讨赏，想起赫连珩要的赏赐，谢长青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多谢公主。”


    卫康突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谢长青轻咳两声，“你先下去吧，叶神医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


    卫康垂首退下，风吹过海棠，带来一缕缕花香，树上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谢长青颈上传来一阵热意，她将手放上去轻蹭两下，很快便泛出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