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酒馆

作品:《穿成男主的疯前妻[简爱]

    “……自从帕默斯顿公爵离开咱们这以后,很多东西就好像跟着他一起走了。”


    一个脸颊沧桑,身上挂着行军饭盒的魁梧男子,在酒馆里啜饮着黑啤酒,粗声感慨道。


    他谈起那位前总督时,语气中带着近乎虔诚的狂热和深深的景仰。


    “他坐镇爱尔兰的时候,虽说是个伦敦来的大人物,手腕也硬,可确实给这儿修了路,带来了不少活气和秩序。现在?唉……”他重重放下陶杯,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融入了酒馆的喧嚣,却像一枚精准的楔子,凿进了她的耳朵。


    帕默斯顿?


    这个姓氏像一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一阵敏锐的涟漪。


    她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这位权倾一时的公爵、前爱尔兰总督……


    难道与她认识的那个名叫维恩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她按捺住追问的冲动,悄悄竖起耳朵,保持着倾听的姿势,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不远处的酒桌。


    那个魁梧男人谈兴正浓,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像是在分享一个珍贵的秘密:


    “要说那位大人留给咱们这儿最实在的东西,恐怕就属那座海崖堡了。”


    他眼神发亮,继续描绘着,“那可是总督当年亲自选址、盯着盖起来的行辕,他每年来打猎和避暑都住那儿,如今成了咱们这的地标性建筑!”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惋惜,“可自打老公爵去世后,那地方就彻底闲置下来了。唉,那么好的房子,就交给海风和灰尘去住了……”


    这时,邻座另一个戴着旧帽子的男人也转过身,自然地加入了谈话,仿佛这个话题是本地人之间常聊的掌故。


    “总督家族的根基远在伦敦,显赫着呢,眼里都是国家大事,谁还看得上咱们这偏远爱尔兰的一座孤零零的宅邸?真是可惜了那块宝地……”他摇着头补充道。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人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话匣子彻底打开:“要说气派,还得是海崖堡!那地方空了那么多年头了,真是可惜,它就像一座真正的城堡,傲然矗立在黑崖的小山之上,那景色……上帝见了也要惊叹!”


    他继续描述着,仿佛那是帕默斯顿时代留下的一个伟大注脚:


    “我年轻时上去过一次,从那儿最高的塔楼望出去,你能看到整片浩瀚无垠的海洋,海水日夜不停地拍打着悬崖,一直延伸到天边。老人们都说,穿透海平线上的薄雾,那边就是美洲新大陆了!”


    这段描述攫住了她的心神。


    一座空置的、属于前总督的、能俯瞰整个大西洋的宅邸?不仅有名有姓,还拥有显赫历史,且因主人远在伦敦而可能有机可乘的具体目标?


    它几乎严丝合缝地契合了她心中的置产念头。


    据那些人描述,那座空置的房子就像一座宏伟气派的小型城堡,坐落在山上,面朝大海,景色绝美。


    她忍不住向那两位本地人打听,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极感兴趣的光芒,适时地介入探询: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传奇。请原谅我的好奇,先生们,你们说的那个海崖堡,它如今的具体归属是?帕默斯顿家族就任由这样一处产业年复一年地荒废着吗?”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挂着行军饭盒的魁梧男人猛地转过头。


    对方带着几分醉意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上下打量着她,随即爆发出一阵洪亮而粗粝的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打听这个干嘛?不会是想买下它吧?”


    男人用手背抹了抹胡茬上的酒沫,眼神里混着戏谑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好意。


    “省省吧!那可是公爵的产业,就算荒着,那价钱……估计把咱们这整个酒馆的人捆在一起也凑不出一个零头!你?我看你也买不起!”


    这直白甚至有些无礼的嘲笑让酒馆里瞬间安静了几分。


    几道目光好奇地投向她,似乎期待着她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只胳膊从容地穿过桌上凌乱的酒杯和餐盘,精准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加了蜂蜜的潘趣酒推到她的手边。


    那只胳膊细长而结实,晒成小麦色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古罗马风格的青铜手环。


    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涌了回来,将她从方才的尴尬中短暂隔离出来。


    她并没有抬眼看是谁,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盯着那杯散发着甜香的热饮。


    “小姐,别费心问那些人了。”


    一道低沉而耳熟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我这里有您真正想要的信息。”


    这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敏感而困惑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站在桌旁的男人。


    正是那个自称克莱德、在船上和码头都纠缠过她的陌生人。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非常无语的神情。


    “你?”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这人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她的故人,但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透着一股蹊跷,让她无法不心生警惕。


    “这次您可真错怪我了,小姐,”克莱德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无害且略带委屈的姿态。


    “在您踏入这家酒馆之前,我就已经坐在这角落里了。是您,”他小心翼翼地指出,“先撞上了我的视线。”


    她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清浅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那略显黯淡、五官端正的脸上找出破绽。


    看着看着,她发现他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那份隐匿的熟悉感,让她紧绷的戒备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瞬。


    “真的,千真万确,”他见她不信,语气更加恳切,“您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她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审慎的怀疑,视线在他深邃的眼眸和清晰的颌线处微微停留。


    “那你说说看,我想知道的信息是哪些?”


    她目光清浅,却充满了某种温柔的无声压迫,令他不由自主地端正了神色。


    克莱德干笑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首先,是您刚才问的那座海崖堡。三年前,帕默斯顿公爵——也就是那位前爱尔兰总督——在伦敦的布伦海姆宫去世后,那宅子至今已经彻底荒废了三年。虽然仍有专人定期打理,但情况远比看上去复杂……”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有一件,我觉得您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是关于您的母亲,梅森夫人的……”


    “你说什么?”梅森夫人?


    她的呼吸骤然一紧,身体不自觉的前倾,“我的……母亲?她怎么了?”


    自从她穿越以来,梅森庄园上下对这位夫人讳莫如深,仿佛对方从未存在过一样。


    克莱德望着眼前女子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那双充满困惑与急切的眼睛。


    她似乎真的对过去一无所知。


    他想起在邮轮上与她初次重逢时,他表面镇定,内心却因怀旧而波澜起伏,而她竟是这般全然陌生的反应。


    “伯莎小姐,您……”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惜。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们……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您竟忘了我?也忘了您母亲?”


    他告诉她,当年她的母亲,那位美丽的梅森夫人,是如何在某个夜晚突然变得丧心病狂,用匕首将丈夫刺伤在他们刚刚缠绵过的床上。


    “您知道吗?”他压低了嗓门,如同耳语,却陈述着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当一个被判定为精神病的人,拉着别人反复说自己没疯,是永远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的语气暗示着,仿佛知晓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疯”的真相。


    克莱德望着她眼中真切的困惑与急切,那并非伪装。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周遭的空气,也怕触痛她尘封的记忆。


    “伯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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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您的母亲,她并不在牙买加……”


    “老梅森先生对外宣称将她送回了温暖的故乡疗养,那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掩盖事实、维护家族体面的谎言。”


    他略微停顿,观察着她的反应,确保她做好了接收这个消息的准备,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她就在伦敦。被安置在伦敦市郊的伯利恒皇家医院。”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仿佛那是一个连名字都沾染着绝望的地方。


    “但那里的人……更习惯叫它的另一个名字——贝德兰姆。”


    他知道这两个名字所承载的可怖分量。


    贝德兰姆,与其说是一家医院,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声名狼藉的、关押着“疯人”的监狱。


    是伦敦上流社会讳莫如深、却又在私下窃语中带着猎奇心态谈论的恐怖象征。


    那里意味着与社会彻底的隔绝、非人的待遇以及几乎无法逆转的毁灭。


    它成立于13世纪的伦敦,是世界上最早专门收治精神障碍患者的机构之一。


    “Bedlam”是“Bethlehem”在伦敦方言中的念法逐渐演变而来的绰号。


    在其漫长的历史中,尤其是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它以条件恶劣、对病人管理粗暴,使用枷锁、冷水疗法、公开参观展览病人以赚取门票费等,而臭名昭著。


    “梅森先生把夫人送进去之后,就几乎切断了所有联系,仿佛夫人从未存在过……”


    克莱德继续道,一字一句,缓缓向她讲述。


    “……他确保了消息不会被泄露回牙买加,也确保了没有人能轻易找到她,或者将她从那里带出来。”


    克莱德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让她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就是为什么梅森庄园无人敢提及她。因为那不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是一个被精心埋葬、绝对不允许被挖掘的秘密。”


    她的眉心随着男人的话语而越皱越紧。


    对方口口声声说知道她母亲在哪儿,在哪家精神病院,最后竟然不是在牙买加,而是在伦敦么?


    如他所说,贝德兰姆是一家充斥着疯狂、混乱和恐怖的精神病院。


    那么将一个上流社会的夫人秘密送入贝德兰姆,不仅是一项极其严厉的惩罚和掩盖手段,更足以毁掉一个家族的名誉。


    怪不得梅森庄园上下对此闭口不提。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虽然可能不太婉转,但她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克莱德,不要太指望我能为你提供什么丰厚的报酬……”


    “而且,在我核实之前,我也不会完全相信你这番听起来过于惊人的言论。”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听到这话,脸上并未露出失望,反而笑了起来。


    他脸色黯淡,像涂了一层灰,但是五官端正清晰,写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小姐,我不求报酬,让我跟着您吧。让我留在您身边,做您的男仆,我万死不辞,保证忠心!”


    “那你说说看。”


    她沉默了会儿,并未被打动,反而更加警惕。


    “为什么?你凭什么要求我信任你,并将你留在自己身边?”


    “我有力气,可以保护您,”他急切地保证,声音低沉如闷雷,“克莱德愿为您效死。”


    说着,他举起那只戴着青铜手环、粗壮结实的胳膊,“您看,这只手臂能够折断铁链,也能为您扫清前路的障碍。”


    她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地审视了他好一会儿,用一种充满质疑的眼光看着他,白皙的脸庞逐渐浮现出苦恼与不解交织的神色。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着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和令人不安的效忠誓言,究竟是真的故人,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