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罗非远懒洋洋道：“好歹旧时相识一场，总要给你送送行。”


    初霁压根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罗非远语气阴阳：“是啊，某些人，心性凉薄，口蜜腹剑，用得着便不提，用不着，就抛到脑后了。这等真面目，也不知道旁人何时能看清。”


    初霁知道他话里有话，威胁自己老底还掌握在他手中，忍下一口气，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话。我改主意了，不走了。”


    罗非远神情意外，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在她脸上不住打量，似要将她整个人看出个洞来。


    初霁扁嘴道：“别看了。我虽是小女子，也是说话算话的。”


    清漪面上绽出光彩：“真的？”


    初霁露出笑容：“自然。”


    张奉臬更加搞不懂初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你不是昨晚……”


    初霁拖长了声音道：“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怎么，张大哥不欢迎我？”


    张奉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罗非远，才道：“为什么改主意？”


    初霁露齿一笑：“怕鬼。”她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状，半真半假道，“我孤身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万一遇上尤沐阳碰上的那只鬼，可就要枉死了。”


    刀无惧（以为自己）听懂了道：“初霁姑娘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


    初霁满脸无辜：“只是一个假设。”


    罗非远笑道：“人家都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见你亏心事做多了。”


    初霁恶狠狠道：“要你管。反正，安全要紧。”


    刀无惧一脸懵懂，张奉臬似有所悟，又好像更迷茫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清漪笑得眉目温柔，罗非远倚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看着她，只是漆黑的眼瞳中亮得惊人。


    ＊＊


    吃了午饭后，初霁摸着滚圆的小肚子，躺在小院的躺椅上，看清漪离开。


    除了特殊的日子，清漪都要去修炼室修炼，寒暑不辍。


    如所有的玄门大派一样，各派的修炼室都连着灵矿的矿眼，这是最核心的修炼资源。只有嫡传的内门弟子才能去的，清漪和张奉臬还能去，恐怕是他们保留下来的不多的“特权”了。所以清漪格外珍惜。


    初霁倒是很想去，因为用灵矿的灵力能加速她的恢复，只是这是不可能的。只能等离开将离门再另想办法了。


    在房间中修炼完两个时辰后，初霁在院中活动了活动筋骨，便往竹喧院走去。


    竹喧院今日门前车马喧嚣，昨日大宴完后，按说这两日各门派就要陆续离开了。初霁却看人又多了不少，便拦住一个弟子问道：“不是说昨日举办了践行宴吗？这儿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那弟子奇怪道：“因为祭典马上就要到了啊。有不少门派要来观礼。有出有进，人自然少不了。”


    初霁点点头，小声问道：“昨天闹鬼的是哪一间？”


    那弟子马上惊恐地看着初霁，初霁笑道：“看看热闹。”


    弟子露出佩服的神情道：“鬼的热闹你也看。”他伸手给初霁指，“喏，从这里走，走到尽头就是。”


    初霁沿着路走，尽头的屋舍坐北朝南，敞亮通透，里面的陈设也很新，怪不得尤沐阳要住这间。窗户正对着竹林，有风吹来，窸窣中带来一阵凉意，啧，果然是闹鬼的好地方。


    初霁在里面转了一圈，又到旁边看了看，结果旁边无人居住——因为闹鬼的传言太盛，一大早人便乌央乌央地离开了。


    初霁走出屋舍，又回头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窗子，便往竹林深处走去，这片竹林很大，却很干净，地上杂草不多，显然是经常有弟子打理。她沿路看得很仔细，又仰头看头顶茂密的竹子，露出个笑容，果然。


    虽然有人为清理过的痕迹，但是她还是注意到了，沿路隔个三两步的竹子有奇怪的弯折痕迹，像是人掠过踩踏的痕迹，竹林走到尽头是一堵墙，阴湿的墙角长满了青苔，上面有一块小小的印子。


    初霁靠近摸了摸，应该是足尖轻点留下的痕迹，她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是鬼，又哪来这些东西。


    突然间，背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初霁霍地转身，浑身戒备道：“谁在那里！”


    竹叶颤动，只见从那繁密的竹林中走出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不是罗非远又是谁。


    初霁没好气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


    罗非远无辜道：“我只是没来得及出声。”他在初霁方才抚过的地方看了一眼，眸色渐深，“你也发现了？”


    初霁：“嗯，有些事情么，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这时，几只竹蜂突然从墙后飞出，往初霁的后颈蛰去。


    罗非远一把攥住她手腕：“小心！”


    他袖间飞出青色小剑，将那几只竹蜂拦腰阶段，初霁惊讶地看着地上的虫尸，才知方才情形危机，她正欲道谢，却见罗非远目露惊讶道：“你的灵台，是怎么回事？”


    初霁心中一慌，下意识甩开他的手。


    罗非远这次却并未着恼，他道：“如今局势诡谲，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话尽可直说。如果到了这份上再遮掩，便是腹背受敌，虽然对前番种种，我都不记得了，但是我选择信你。”


    初霁心知他说得也对，不情不愿道：“我灵台有伤……”


    罗非远缓声：“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了。你是怎么想到要来这里查的？”


    初霁有些意外，没想到罗非远今天这么好说话，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就如你所说，太巧了。若是真的褚婴，那尤沐阳绝不是被吓一顿那么简单。若不是，那么，必有蹊跷。”


    “可是，我想不出那人……鬼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赶尤沐阳走？”


    初霁有些迷惑，她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便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有没有想过，尤沐阳为什么要搜莳芳园。那些失踪的弟子可还没找到呢，会不会……”


    罗非远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已经将莳芳园仔细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初霁惊讶于罗非远的反应，看来是她多想了，说不定尤沐阳就是一个无聊且小肚鸡肠的人，他搜莳芳园纯粹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罗非远道：“说回尤沐阳的事，这件事，也不算头绪全无。昨晚掌事师姑在殿外和尤沐阳遇见了，还大吵了一架。后来，掌事师姑先离席了。”


    初霁大感意外：“尤沐阳遇到鬼，也是在昨夜！”


    罗非远点头。


    初霁蹙眉：“掌事师姑倒是有动机，也有充足的时间，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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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傻，怎么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做这么招眼的事情。还有别的呢？”


    罗非远淡淡一笑：“还有，掌事师姑离开后，我们的赵代掌门，好似与尤沐阳谈妥了什么，二人离开时形貌极为亲密，却刻意一前一后进了殿中。今天早上，赵代掌门便将尤沐阳转去了刚打开的天水筑中最豪华的房间之一。压惊。”


    初霁听得有些糊涂道：“什么意思？难道尤沐阳那个老不修的，是为了睡豪华套房才故意演这一出苦肉计的？”


    罗非远无奈道：“我说这事的意思是，一，尤沐阳和赵代掌门应当是秘密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第二么，你想，天水筑最大最好的房间，本是前来观礼的重要人物的居所——以往闻人师伯就住在天水筑。如今，他在一开始就大手笔给了尤沐阳一间。这代表他将尤沐阳当上宾了。”


    初霁扁嘴：“狼狈为奸，迟早的事。”


    罗非远笑得很畅快：“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初霁问：“还有呢？”


    罗非远话音一转，眯起眼睛：“还有么……得你跟我回了莳芳园才能告诉你。”


    初霁扭身欲走：“反正我迟早会知道。”


    罗非远提高声音：“莳芳园中，有一处隐秘之地，其中通着灵脉。”


    少女身形顿住，将离门虽然是后创，但将离门的灵脉乃是玄门几大主灵脉之一。想来罗非远感知到那萦绕的红气，却把它当成了毒。


    思及此，初霁笑得像落进米缸里的老鼠：“哦是吗？这叫人多不好意思，呵呵呵。但是既然你这么盛情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罗非远眼中露出一点笑意。


    ＊＊


    第二次来莳芳园，初霁察觉到莳芳园更加枝繁叶茂了，院中移栽了几株起码两百年的老树，蓊蓊郁郁，花木姹紫嫣红，院中却无甚人。初霁想到以前巍山小筑中那群暗卫，大概也能猜出人都到哪里去了。


    从正厅顺着背面的回廊走，两边空地处都是大片怒放的芍药，但看得出来是新移栽的，看来罗非远这趟回归，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布，这将离门终究是属于姓罗的和姓慕的，他才是这将离门的主人。


    转了几道弯，他们停在一面恢弘的岩壁前，岩壁高耸，棱角粗粝，初霁探寻地看向罗非远，只见罗非远咬破手指，血滴入岩壁齐人高的地方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随即，岩壁发出轰隆的声音，露出个可容一人钻过的洞穴来。


    初霁顿时愣住。


    罗非远信步走进去，往前走了几步，才察觉到少女没有跟上来，他扭头看，只见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问：“怎么？”


    初霁回过神，讪笑着后退：“你们门派的机要重地，我进去真的合适吗？”


    罗非远：“这会儿了知道推辞了？”


    初霁嘿嘿一笑：“这个……刚才忘了”


    罗非远失笑道：“放心吧，这里，是我娘的私人修炼的地方。”他注视着少女，“如果她知道是你，想必不会反对。”


    初霁莫名生出一种娘家人的与有荣焉，当下便不再扭捏，直言道：“多谢，就当我欠你一次。”


    罗非远莫名地注视初霁片刻，掩去眸中神色，只一笑道：“走吧。”


    越过洞后的影壁，面前豁然开朗，初霁乍见之下，一时震惊得难以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