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作品:《她死后的第六年(悬疑)》 狂风呼啸,直直灌进张奉臬扩大的袖袍中,清漪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神情也被夜色染上肃穆之色,她道:“张师兄,走吧。”
风中隐约有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像来自九幽冥狱。远处黑黝黝的,像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初霁这才注意到,张奉臬和清漪都穿上了内门弟子的专属袍服,青色芍药隐隐生辉,无声又郑重。
仿佛即将一去不返的旅人。
王若谷正将香烛纸钱装进一个大麻袋里,喊张奉臬找绳子扎紧袋口。
初霁心头突然涌上莫名的感觉,她不由道:“张大哥,清漪,不能去!凶手虽然已经有眉目了,但那十几名弟子还失踪着呢!”
清漪温柔一笑道:“你放心,我们不去落雪坡。我们只是去登高山烧纸,”她望向远处,“登高山是整个将离门最高的地方,方位正对着落雪坡。虽然很远,但是,风应该会将我的话带去给我爹吧。”
初霁心中愀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张奉臬将麻布袋扛起,风再大,他的脊背永远挺的笔直,头上的青色方巾与头发在风中缠绕纷飞,既桀骜,又落拓,他微侧着脸,忽然开口,声音有一种奇异感,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初霁,你的师父与罗门主有旧,这大概也是你与将离门的缘分。要不要一起去?”
初霁心道,不止罗门主与我师父有缘,我与罗非远也有段孽缘。嘴上却不紧不慢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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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山虽然海拔不高,几人拿着东西爬上,也还是费了牛劲,王若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断喘气。
张奉臬喊了几声,叫他把香烛拿过来,王若谷都没听见。
初霁先与清漪一同摆完案几香烛贡品,之后便起身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圈,张奉臬一眼猜到她的意思,说:“不用检查了,没人。”
初霁撇嘴道:“你怎么知道鬼节就没有人谈情说爱。”
张奉臬不冷不热道:“因为我下午告诉过她,我要到登高山上烧纸。不想撞晦气的话就躲着点。”
王若谷瞬间凑过来,一脸好奇宝宝道:“什么谈情说爱?谁撞晦气?”
张奉臬盯了他半晌,没好气道:“……我。”
初霁笑倒。
正在点香烛的清漪一脸不明所以地回头。
晚上的登高山,与白日截然不同,初霁站在山边,看到屋舍外间的小道上有火光隐现,想来那些也是在祭奠逝去的亲人。
风这会儿小了些,近处远处灯光火光的星罗棋布,气氛中有宁谧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初霁久久地注视着这山顶的美景,忽见一盏孔明灯徐徐自山下飘来,从她眼前经过,往更高处的天空飘去。远处也有星点的火光升至半空,王若谷激动道:“这是,这是……那个什么!”他回忆了半天,“好漂亮的点天灯啊!”
初霁一个站立不稳道:“王小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王若谷还是一脸懵懂好奇宝宝的样子:“什么乱讲?我没有乱讲啊?”
初霁只好叹口气告诉了他点天灯的另外一个意思,以往元宗里对待叛宗的弟子还会用点天灯,将人扒光了,浸满桐油,倒立着吊起来,从脚上把人点燃。直到人死了,灯还亮着,烧尽为止。
初霁曾在千魂万鬼窟见到过十几个人被点天灯,那种嚎哭声和肉/体烧焦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初霁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自那之后她有足足一年没吃过烤肉。
直到她当上魔尊后,她马上就废黜了这种刑罚。
见王若谷吓得脸色煞白,她又连忙安慰,这都是那狗娘养的魔宗的花样,咱们玄门正宗是肯定不会有这种玩意儿的云云。
这时,隐隐飘来了烧焦的气味,初霁回头,却看见张奉臬正以身挡着风,看清漪用香烛点燃纸钱。橙黄色的火光照耀下,他的神情专注又温柔,正无声地凝视着清漪。
初霁眯起眼睛,啧啧啧,这张师兄不会是对清漪有着那啥啥的念头吧,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正看得起劲,却看到张奉臬猛然回头,二人的眼光正正撞上。
张奉臬狼狈地扭开,脸色更臭了。
初霁笑得跟偷了鸡似的。
二人烧完纸钱后,初霁也和王若谷恭恭敬敬地上了柱香。初霁默念:罗门主,我给您多烧点纸钱,您和我师父相交一场,若是您泉下有知,有我师父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若是有凶手的消息,也请稍微明示那么一下下。还有,别让您家公子为难我,小女子孤零零一个人,虽然起死回生了……但是也不容易。
她忽然想到罗非远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又将其余人一并拜了。
张奉臬看她念念有词的,问:“你说什么呢?”
初霁睁开一只眼睛缝,又闭上,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道:“我正祈祷让曲伯父保佑清漪早日找到如意郎君顺便生几个胖娃娃呢!”
张奉臬一时无语,恶狠狠道:“管好你自己!”
初霁惋惜地叹气道:“我?我天煞孤星啊,碰谁谁死,就不祸害人了。我是没指望了,只能指望清漪了,倒是张师兄你……”
她大眼滴溜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奉臬:“……本来还想趁着今天告诉你一些将离门的事呢,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些。看来今天我不用多费唇舌了。”
初霁赶紧道:“其实我也祈祷让张伯父也保佑你来着。”
张奉臬:……
王若谷又笑呵呵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高兴?”
“呵呵呵没什么。”
“闭嘴!”
这时,从小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几人同时回头,罗非远自夜色中姿态闲适地拾级而上,刀无惧、和那冷脸剑士紧随在他身后——后面倒是没人了。
王若谷有些紧张地叫“少主”,清漪本来跪坐在地上,慌忙理理裙子鬓发起身,张奉臬则是嘲讽般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初霁则是心中有些慌乱,不过随即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她可是刚拜过罗门主,这香还没灭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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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扭头看向香,心刚放下一半,突然,王若谷揉了揉鼻子,冲着香的方向打了个喷嚏。
然后……香灭了。
初霁怒视王若谷。王若谷被瞪得一激灵,吓得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边,罗非远走到案几旁,用烛火引燃现线香,恭敬地三拜,而后他看向张奉臬道:“这位……张师兄,我与你有仇么?”
张奉臬绷着脸:“什么意思?”
罗非远淡淡道:“没有的话,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
张奉臬忍了忍,看见清漪担忧的眼神,忍着气,沉声道:“我有两句话问你。”
罗非远却似没听到般,根本没搭理他。他自顾自走到初霁面前:“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初霁露出个假笑:“我为何在这里跟你有关系吗?”
罗非远压低了声音道:“千魂万鬼窟,总与我有关吧……他们知道吗?”眼神一瞥旁边的几人。
初霁被他这明晃晃的威胁弄得有些心梗,心中十分懊悔将所有的事一股脑全跟他说了,但是,但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罗非远会失忆啊!
她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道:“张师兄让我来的。”
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用,只能亡羊补牢了!
初霁心念转过,哈巴狗似地露出个谄媚的笑:“千魂万鬼窟那些,确实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说起来咱们两个渊源还颇深呢呵呵呵,你娘对我有救……啊,你娘那简直是将我当半个亲女儿。”
她丝毫不红地吹着牛皮,反正慕流光又不会从坟头跳出来拆穿她,罗非远也全都忘了,自然是怎么有利怎么编,她头一次觉得罗非远失忆这事也不坏。
“你娘可喜欢我了。我的身份嘛,这个,回头再告诉你。但是我现在孑然一身,对你绝无威胁,你放心好了。我看你在将离门也是无人可信,四面楚歌的,我们两个都受过你义父我师父的教养,其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我们现在同舟共济,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如何?”
初霁觉得自己的表情很真诚很可信。
罗非远漫不经心道:“哦?过什么难关?”
初霁硬着头皮:“呃,这个……这个……现在各门各派来将离门寻仇,幕后的贼人不是还没抓到吗!等抓到了再说别的也不迟。我一定无条件协助配合。”
她胡说八道一通,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中完全没底,这是她与罗非远自那晚后的第一次见面。如果罗非远要是拆穿她,她就全完了。毕竟她的身份见不得光。
初霁悬着一颗心,面部紧绷地咬着唇,直到她的嘴唇都被咬得泛白,她听到对面的男子干脆答道:“行,那我也有个条件。”
初霁警觉道:“什么?”
罗非远扬眉:“与我有关的,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准说谎。”
初霁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罗非远:“就这么简单。”
初霁心中一喜,松了一大口气,罗非远瞥到少女喜不自胜的表情,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