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谷忍不住道：“他们在说什么？”


    张奉臬（其实也想知道）瞥他一眼道：“你可以用你的‘该听得见的选择性耳聋，不该听见的一字都不漏’神功听听。”


    王若谷（又没听见），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他们不对劲。”


    张奉臬：……


    清漪一笑，神情中有惆怅：“少主与初霁幼时相识——我上次听他们说过，应当是在叙旧。”


    那边刀无惧也在对着温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觉得他们不对劲。”


    温焰哼了一声。


    刀无惧道：“少主一这样笑，就是在憋着什么坏水呢。他指定是在算计什么。”


    温焰看过去，山风阵阵，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神情愉悦，那少女矮一个头，笑靥如花，娇俏可爱，却不知这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两人达成一致，自山边走过来。


    罗非远对张奉臬道：“你要说什么？”


    或许是山风一吹，张奉臬心头烦郁渐散，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第一句，你不打算报仇？”


    罗非远不置可否道：“找谁报仇？元宗吗？”


    他话出口，初霁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天啊，她怎么把这个大雷忘了。能不能单独给她几分钟让她澄清一下啊！


    她心中惴惴，几次偷瞄罗非远，打算将他拉到旁边再解释一番，她清了清嗓子，还未说话，却被张奉臬打断。


    张奉臬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确定。”


    “不过，这事还是春泽派那位尤沐阳提醒我的……和尸玉菩萨有关。”


    初霁心中一凛，又是尸玉菩萨！


    她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当时，阴师姑和赵代门主，那么怕请飞仙令，是不是就与此事有关？”


    张奉臬颔首道：“我没有问，但我猜是这样。当时这事被两位门主联手压下来了，如果今时今日被翻出来……而且，马上又到祭典了，对将离门的名声，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顿了顿，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将离门如今实力大不如前，比起势头正猛的江宁温氏，老牌世家庐山程门，差得越来越远。若是再生是非，早晚会掉出玄门大派的队列。


    他勉力平复心绪，对在场的众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将离门的私隐。如果诸位不能保证不泄露，现在就离开吧。”


    在场的外人只有初霁，跟在罗非远身边的刀无惧和温焰。


    初霁：“保证保证。”


    刀无惧：“那还用说。”


    温焰：“哼。”


    刀无惧不满：“哼是什么意思？你可是江宁温氏的大公子。”


    温焰：“我先是太始剑宗的弟子。闻人宗主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确保罗非远安全。”


    张奉臬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犹豫。罗非远却道：“说吧。我保证。”


    张奉臬不再废话，捋了捋思绪道：“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算了我从头说吧。”


    “这是大约……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的内外门和现在不同，都是罗门主统领的，外门像太始剑宗的修字部，是一些年轻子弟，内门更像剑字部和明字部的结合，有门中耆老，也有来投奔依附门主的成名人物。”


    张奉臬的声音带着回忆往昔的怅然，“我记得，当时外门有一个师兄，叫褚婴，他人聪明勤奋，天资出众，很得罗慕二位门主的看重，这引起了另一位师兄的不满。那位师兄叫冼江流，资质也不错，就是人有些傲气，眼睛长在头顶上，所以在门内名声不大好。他二人时常被拿出来做比较，所以冼江流是有些嫉妒褚婴的。”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两人关系恶化了——褚婴被特别获准，进莳芳园中的藏书阁。”


    众人眼神都看向罗非远，因为莳芳园正是慕流光的居所。


    “莳芳园的藏书阁，与门中的藏书阁不同，门中的多是罗门主搜罗来的心法要诀一类的，而莳芳园更多的是慕门主的私藏，还有一些是她从元宗带来的。若是哪个弟子被获准进莳芳园中的藏书阁，相当于二位门主对其青眼有加，单独开小灶。”


    “冼江流一直很想进莳芳园，是因为他对元宗的功法心诀很感兴趣。他曾当众问慕门主，说听说元宗有一门威力极大的功法叫尸玉菩萨，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师敌长技以制敌’嘛。但他一问出来，就被慕门主翻脸骂了个臭头。说发明尸玉菩萨那位已经在下面待着了，想师敌长技可以先死一死再说。”


    几人听到这里，心中都是一哂，心想这位罗少主倒是和他那娘的说话风格如出一辙。


    “当时门中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尸玉菩萨是什么，听一听笑一笑也就过了。褚婴就有些怕慕门主。也不敢就此多问了。所以可想而知，褚婴能进莳芳园藏书阁，让冼江流多嫉妒。”


    “当时除了我爹，曲叔父，还有一些跟随他们多年的老人，只有两个人被额外获准出入莳芳园，还有一个，是已经成名的散修，叫呼延庆。只是他性格孤僻，鲜少与人来往。”


    清漪猛地想起什么，道：“是不是脸上有块疤！在太阳穴这里。”


    张奉臬道：“你也记得。”


    清漪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去找我爹，他拿了块蜜饯逗我，我被他的疤吓哭了。后来我爹还找他道歉。”她努力地想着，“我记得他好像经常跟在慕门主身边。”


    张奉臬很确定：“就是他！”


    初霁看罗非远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罗非远没好气道：“用不用我再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失忆。”


    张奉臬和清漪的眼神同时变得有些古怪。


    初霁嘀咕：“不是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叔伯们嘛。”


    罗非远眯眼：“谁说的。”


    清漪：“那个……”


    张奉臬：“咳……”


    二人同时开口，张奉臬之止住话头，脸上表情很微妙：“清漪你说吧。”


    清漪支吾道：“少主不记得，也正常。因为……因为呼延庆的脸……少主更喜欢长得高大英武些的叔伯。”


    初霁无奈扶额，原来是个颜控。


    刀无惧顿时有些沾沾自喜，原来他还是有些英俊么？难怪少主留了他在身边做随侍。想罢不自觉地看向温焰。


    温焰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


    刀无惧心虚，格外大声道：“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人看了？”


    罗非远重重地咳了一声：“后来呢？”


    张奉臬勉力拉回心神，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呼延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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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庆是个修行奇才，是以一手赤练毒蝎砂闻名的。赤炼毒蝎砂是一把由十几种毒蝎混合毒草奇药制成的红色彩砂，与人打斗时会放出晚霞似的红雾，十分美丽，但有剧毒，沾之即死。他的脸就是在炼那赤练毒蝎砂的时候伤的。”


    “有一次呼延庆在炼砂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冼江流，褚婴恰巧路过，救下了他。但那把赤练毒蝎砂却因此废了一半。呼延庆本就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只是醉心修行，他的成名绝技被毁，郁郁不乐，一直想找恢复赤练毒蝎砂的办法。因而他常出门，去寻访奇人异士。


    “褚婴自然是十分抱歉了，他托人重金找过当时千机万炼府的炼器大师，想问问能不能再炼一副赤练毒蝎砂出来。但是都没有结果。说是那毒砂乃是罕见的法器，修炼起来需天时地利，而且费时费力。只是，也有副作用，会反噬灵台，于己无益。”


    温焰道：“可惜了。”


    修行之人都知道修炼出一个威力强大又适合自己的法器有多重要。


    “只是冼江流曾经私底下说，那毒蝎砂过于阴毒，呼延庆炼这个会反噬灵台，早替他毁了也是行善积德。”


    众人都听得皱眉，王若谷委婉道：“这位冼师兄虽然先前差点受伤，但这……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张奉臬叹了口气道：“慕门主狠狠斥责了冼江流。后来褚婴却说，其实，冼江流只是嘴上坏。褚婴后来说道，托人到千机万炼府找炼器大师的，其实是冼江流。他只是性格别扭，不愿表现出歉意。背地里他做得比他多多了。这件事过去之后，冼江流和褚婴的关系反而变好了。只是，往后又过了一段，就出事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只听张奉臬继续道。


    “起先是有一位师兄不见了，这位师兄说是回家探亲了，但是他家有人恰巧来了将离门附近办事，顺道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回去。在门中问询时，才发现，门中有好几个人都不见了。”


    “比如，有一位外门的师弟平日里修行稀松平常，但是喜爱游猎，经常带着干粮和水，露居山野，一去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多几个月也不稀奇。”


    “还有一位是内门的一位叔伯，他是炼丹出身的，经常将自己关在药庐里，又住得荒僻，是以也少有人察觉。直到此时，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门中一查，共有五六人失踪。其中还包括一个人，褚婴。”


    “本来，罗慕二位门主交给他一桩秘密任务，所以褚婴很久没在门中出现了，大家也都不意外。只是，这事出了之后，突然有一天，罗门主说是联系不到褚婴了，他脸色很难看，冼江流十分着急，与众位师兄弟昼夜不停歇地在将离门附近搜寻着。但是大家都知道，希望很渺茫。就在这时，那位因探亲失踪的师兄，突然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衣衫褴褛，人也疯疯癫癫的，问东答西，二位门主没办法，商议了一下，决定让一位师弟暂且与他同住，负责照顾他。半夜，那位师弟，突然听到他起身了，师弟叫他，他却充耳不闻。于是师弟就悄悄跟上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师弟跟了他一路，他一直朝着月亮的方向走，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突然间，他好像发现了师弟，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师弟觉得害怕，问他怎么了，他突然捂着脸凄厉地大叫，‘月亮！月亮下来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