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浓在深宫之中,感受到了前朝传来的压力。


    她加快了对宫廷账目的清理,并通过自己隐秘的盐业网络,探查地方经济的异常动向。


    “陛下。”


    她在一日午后,将江衡芜请至坤宁宫,屏退左右,展开一幅简易的舆图。


    “这是近半月各地盐引兑付和盐税入库的情况。您看,江南三州,盐引销售锐减,但盐税却未见相应减少,甚至略有盈余。”


    江衡芜目光一凝:“虚报盐引,套取官盐?”


    “不止。”苏意浓指向另一处,“更奇怪的是,漕运停滞期间,这几州的私盐价格却异常平稳,甚至略有下降。仿佛……仿佛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运输渠道,在源源不断地供应食盐。”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臣妾怀疑,有人正在利用官方渠道瘫痪的时机,大肆走私私盐,牟取暴利,并用这笔巨资支持某些行动。”


    她的言下之意是,比如,支持黑蛟帮残部,或者贿赂军队、官员,制造更大的混乱。


    这条线索极为重要,它将经济异常与可能的叛乱阴谋联系了起来。


    “能查到源头吗?”江衡芜立刻问道。


    “臣妾已让人去查这几州的大盐枭,以及近期所有出入境的商队记录。但需要时间,且对方非常警惕。”


    苏意浓道,“陛下在前朝,或可旁敲侧击,查一查近期有哪些官员、将领的家中用度突然奢侈,或者其亲属名下突然多了不明产业。盐利巨大,能沾染者,绝非寻常小吏。”


    *


    根据苏意浓提供的线索,以及审讯黑蛟帮俘虏所得,江衡芜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军中。


    能精准掌握他归国航线和时间,并能调动熟悉水师战术的亡命之徒进行偷袭,绝非普通文官所能办到。


    他首先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京畿防务,将几个关键位置的将领进行了对调。同时,以犒赏三军、整备武备为名,派心腹钦差前往各地军营,尤其是东南水师和津门守军,明为赏赐,实为探查。


    果然,钦差在津门水师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一名负责港口巡哨的参将,其胞弟近日在京城一掷千金,购下一座豪奢宅院,资金来源不明。


    且该参将在皇帝遇袭当晚的巡哨记录,存在模糊不清之处。


    消息密报回京,江衡芜神色晦暗难明。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下令密查该参将的所有社会关系以及近期所有往来人员。


    *


    就在调查陷入僵局,似乎难以找到直接证据指向更高层人物时,墨先生又一次不请自来。


    “陛下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依旧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主上让我提醒陛下,真正的巨鳌,并非只有一座岛屿。它的触须,早已深入骨髓。”


    “何意?”江衡芜沉声问。


    “陛下可知,先帝朝时,为何多次清剿海寇,却越剿越多?为何总有人能提前得到风声?因为朝中一直有人,将剿寇的军械、粮草、甚至战船图纸,暗中售与海盗,养寇自重。”


    墨先生缓缓道:“如今陛下断其财路,揭其逆罪,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东南沿海的骚扰,漕运的停滞,甚至军中的一些小动作,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陛下所寻的军中内应,或许不止一处,也并非最终的首脑。”


    这番话,印证了江衡芜和苏意浓的猜测,也暗示了对手的庞大和根深蒂固。


    “贵主上似乎无所不知。”江衡芜试探道。


    墨先生微微躬身:“主上只是生意人,消息灵通些,方能规避风险,谋取利益。与陛下分享这些,只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更加顺畅。毕竟,一个稳定的帝国,才符合长久的利益。”


    送走墨先生,江衡芜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邃。


    敌人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深沉。他们不再正面反抗,而是利用帝国的官僚体系、经济命脉和军队系统本身,制造麻烦,拖延时间,消耗新朝的元气。


    *


    当夜,江衡芜与苏意浓再次密谈。


    “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江衡芜揉着眉心,“并非简单的抓人杀人就能解决。”


    苏意浓为他斟上一杯热茶:“陛下,急躁不得。对方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害怕。他们躲在暗处,我们就一点点把他们逼出来。盐路、漕运、军械……只要他们还要活动,就总会留下痕迹。”


    她目光坚定:“臣妾会继续盯紧钱粮流向。陛下在前朝,或可暂缓一些过于激烈的清洗,示之以弱,麻痹对方,引蛇出洞。”


    江衡芜握住她的手:“好。那就依皇后之言。明日起,朕会称病暂缓朝议,清逆司的行动也暂缓一批次要案犯的审理。朕倒要看看,哪些人会趁机跳出来!”


    *


    靖海帝“染恙”,暂罢朝议数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层层涟漪。


    清逆司的雷霆行动似乎也随之放缓,一些次要案犯的审讯被推迟。


    表面上看,新朝凌厉的攻势似乎因皇帝的“病”而暂缓,高压气氛略有松动。


    这微妙的变化,让许多暗中屏息观望的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也开始蠢蠢欲动。


    而苏意浓的坤宁宫,越发像一间高效的情报分析中心。


    她以整顿宫内用度、节俭开支为名,实际上正调动一切资源梳理经济线索。


    “娘娘,江南来的密信。”宫女呈上一封以特殊药水书写的信笺。


    苏意浓处理后,信上显现出细密的小字:


    查获数批以茶叶、瓷器为掩护,实则夹带私盐的商队,其最终接收方,指向几家背景复杂的商行,这些商行与几位被软禁的宗室子弟府上的管事有隐秘的资金往来。


    且私盐品质极佳,疑似为未被查抄的巨鳌岛库存盐。


    几乎同时,另一条从户部旧档中梳理出的线索也汇拢过来:


    近三年,工部核准修缮战船的款项中,有几笔流向颇为蹊跷,接收款项的船厂规模与拨款数额严重不符,且有迹象表明,部分本应报废的战船并未拆解,而是神秘消失。


    “私盐、军械、战船……”


    苏意浓将这些线索在脑中飞速拼接,“他们不仅在牟利,更在积蓄力量!”她立刻将最新发现密报给“养病”中的江衡芜。


    江衡芜在寝宫中,看似静养,实则运筹帷幄。收到苏意浓的消息,他登时就坐了起来。


    “果然沉不住气了。”


    他低声对侍立一旁的影卫首领下令,“盯紧那几家商行,还有与之有关的宗室府邸。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必是人赃并获之时。”


    “另外,告诉水师提督,秘密抽调一支精锐舰队,伪装成商船,巡弋于东南外海,重点巡查那些海图上标注模糊、岛屿密布的区域。发现任何非官方大型船只,尤其是形制类似旧式战船者,立刻包围控制,抵抗者,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