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港外的偷袭虽被击退,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因巨大权力诱惑而有些发热的江衡芜。


    亲兵队长老赵的尸体尚有余温,那支淬毒的冷箭被小心翼翼地取下,作为证据,留待日后算账。


    江衡芜站在“破浪号”船头,海风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左右扫视着逐渐恢复秩序的舰队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


    “查清楚了吗?是哪路人马?”他开口问道。


    副将上前一步,脸色十分难看:“王爷,来袭战船样式混杂,但打法狠辣,配合默契,不像普通海盗。而且……他们似乎对我们的编队和指挥习惯了如指掌。撤退时路线精准,接应早有安排。末将怀疑……”


    “怀疑是内部有人泄密,甚至本就是精心策划的灭口?”


    江衡芜替他说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京城里有人不仅不想让我回去,更想让我和这些从巨鳌岛得来的证据,一起沉入海底。”


    墨先生再次出现,他看了一眼那支毒箭,淡淡道:“箭矢制式是军中常用,但淬的毒来自西南苗疆,颇为罕见。出手的人,心思缜密,且能量不小,能调动如此多资源。”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王爷,巨鳌岛的密信备份,牵扯太广。您活着回到京城,对很多人来说,就是末日降临。狗急尚会跳墙,何况是那些盘踞多年的庞然大物?”


    江衡芜默然。


    他明白,这场偷袭或许并非直接针对他“争位”,而是针对他手中那些足以让无数人身败名裂、抄家灭族的证据。


    甚至可能,是某些支持他“上位”的势力,也想趁机除掉他这个潜在的、不可控的威胁,或者以此进一步激化矛盾,逼他更快、更狠地卷入权力漩涡。


    “加速,但不直接进津门港。”江衡芜下令,“派出快艇,联络我们在岸上的暗桩。本王要知道,此刻的津门,是谁的人在看守?港内是否有伏兵?京城的最新消息,一字不落,速速报来!”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谨慎。父亲的密信、墨先生的话语、京城的剧变、巨鳌岛的证据、眼前的偷袭……


    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危险的网。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肃清海疆、凯旋而归的将军,而是被推到了帝国权力风暴眼中心的棋手,同时也是他人眼中的棋子。


    *


    而京城,摄政王江霆岳以雷霆手段控制了局面。


    信老王等宗室勋贵被软禁府中,九门紧闭,禁军戒严。


    整个城市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人人自危,各种流言在高压下悄无声息地传播。


    皇宫大内,小皇帝的灵柩依旧停放在大殿中,气氛却更加诡异。


    守卫的禁军全是江霆岳的心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包括宫内的太监和宫女。


    夜深人静,江霆岳并未在王府,而是秘密来到了皇宫深处一间偏僻的暖阁。


    阁内,一盏孤灯,映照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位墨先生。


    “王爷的手段,果然干净利落。”墨先生的声音依旧平淡。


    江霆岳面色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废话少说。海外如何?衡芜何时能到?”


    “海外风波已暂平,主上出手,牵制了那些可能与巨鳌岛有牵连的番邦势力,短期内他们无暇东顾。衡亲王舰队已近海,途中虽遇小挫,无碍大局,不日即将抵达。”


    墨先生缓缓道,“只是,王爷确定能掌控京中一切?那些文官,尤其是清流,恐怕不会轻易就范。”


    江霆岳冷哼一声:“刀子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们不就范!内阁首辅那个老滑头,已经暗示只要衡芜归来,愿意领衔上表劝进。其余人等,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便好。”墨先生点点头,“主上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稳定过渡、并能集中力量应对未来危机的帝国。至于代价……”


    “本王知道!”


    江霆岳打断他,眼底复杂之色翻腾涌动,“只要你们所求,不危及国本,不伤天害理,待大局已定,一切好说。”


    墨先生微微躬身:“主上深信王爷与衡亲王皆是信人。既如此,京城之内,尚有最后几点手尾,主上的人会协助王爷处理干净,确保登基大典万无一失。”


    两人在阴影中低语,敲定了最后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


    帝国的最高权力,正在灵堂的哀戚与铁血的镇压中,进行着悄无声息的交接。


    *


    得到岸上暗桩确认津门港暂无明显风险后,江衡芜的舰队终于缓缓驶入港口。


    码头上,早已有江霆岳派来的心腹将领率精锐兵马等候,一方面是迎接,另一方面也是戒备和护卫。


    江衡芜踏上久违的陆地,脚步沉稳。他一身戎装染血未换,身后亲兵抬着老赵的棺木,以及数个密封严实、贴着封条的巨大箱笼。


    ——那里是来自巨鳌岛的惊人证据。


    他目光扫过迎接的队伍,看到了恭敬,也看到了隐藏的警惕和审视。


    “末将奉摄政王之命,恭迎王爷凯旋!”为首的将领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起来吧。”江衡芜抬手,“京城情况如何?”


    “回王爷,摄政王已稳定京畿,只等王爷归来,主持大局!”将领的回答滴水不漏,显然是早有交代。


    入城之路,戒备森严。


    军队“护送”下,江衡芜一行直接前往摄政王府。沿途街巷空无一人,显然已提前净街,只有屋檐上偶尔闪过的弩箭寒光和士兵巡逻的脚步声,透露着这座帝都正处于严密的军事管制之下。


    *


    王府书房内,父子再见。


    江霆岳看着风尘仆仆、眼神坚毅甚至带了几分煞气的儿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路上之事,我已知晓。让你受惊了。”


    “无妨。”江衡芜语气平静,“父亲,京城……”


    “京城已在掌握。”江霆岳斩钉截铁,“但还需最后一步,就是你带回的东西。”


    他的目光看向那些箱笼。


    江衡芜示意亲兵打开其中一个,取出部分密信。


    江霆岳翻阅几封,脸色愈发阴沉难看:“果然,蛀虫硕鼠,竟至如斯地步!好!好啊!好得很!”


    他猛地合上信件:“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催命符,也是你稳固地位的阶梯!衡芜,做好准备,明日,为父便要让你接受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