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般的政令自文华殿发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投入冰块,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应。


    京城内外,暗流彻底化为惊涛骇浪。


    然而,在这权力交锋的暴风眼中,摄政王府内,却维系着一方艰难而珍贵的温情与默契。


    ——江衡芜凯旋归来,带来的不仅是荣耀,还有一身伤病和难以消弭的疲惫。


    北地的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更深的是左臂那道顽固的伤口和偶尔在阴雨天发作的、钻心刺骨的疼痛。


    庆功宴上的暗箭与猜忌,更让他心中郁结。


    苏意浓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忙于外间事务,而是将更多心思放在了照顾丈夫身上。


    夜深人静,书房灯火常明。


    江衡芜常因左臂剧痛而难以安眠,或是忙于筹划剿匪方略至深夜。


    苏意浓便总是默默陪在一旁,或为他轻轻按摩舒缓疼痛的手臂,或为他披上御寒的衣物,或只是静静地研墨,在他偶尔抬头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


    她从不多问军国大事,却总能在他眉宇紧锁时,轻声说些王府趣事或市井见闻,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有时,她也会凭借自己的聪慧,对某些政务提出一两点独到的见解,往往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意浓,”


    一次,江衡芜从厚厚的海防图中抬起头,握住她正在为他按摩的手,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外面风大雨大,家里还需你操心。”


    苏意浓反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柔声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你在外搏杀,我在内持家,都是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她看着他瘦削的脸颊和眼下的青黑,心疼道,“倒是你,伤还没好利索,又这般劳神……剿匪之事,非一日之功,不必太过逼迫自己。”


    江衡芜将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感受着那细微的暖意,心中郁结似乎消散了不少:“放心,我有分寸。只是这黑蛟帮与麒麟勾结,非同小可,海上若不靖,国无宁日。父亲压力巨大,我必须尽快拿出章程。”


    “我知你重任在肩。”苏意浓依偎在他身边,低声道,“只是别忘了,我和父王,还有这王府,永远是你的后盾。若遇难处,莫要一人硬扛。”


    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无尽的支持与信任。


    夫妻二人情好渐密。


    *


    与此同时,苏意浓的盐政新政推行受阻,甚至遭遇恶意构陷,她本人也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委屈。


    但她并未哭诉或退缩。


    那日被逼暂停京畿“票盐法”后,她回到王府,眼中虽有泪光,却更多的是不甘与愤怒。


    江衡芜得知消息,立刻从军营赶回。


    看到丈夫,苏意浓的坚强似乎瞬间瓦解,泪水无声滑落:“衡芜,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是对的,却——”


    “胡说!”江衡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语气斩钉截铁,“错的是那些蠹虫!是他们的心黑了!你做得很好,比朝堂上绝大多数男子都要好!”


    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眼神冷冽:“放心,父亲既已授予你特权,那些魑魅魍魉,一个都跑不了!你需要怎么做,告诉我,我让枭九带人配合你!查案、抓人、抄家!我看谁还敢暗中作梗!”


    他的信任和支持,给了苏意浓莫大的勇气。


    她很快振作起来,擦干眼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好!他们既然用阴招,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盐商罢市?正好!我正好借此机会,整顿整个京畿盐业!那些劣质毒盐的来源,我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夫妻二人,一个手握军权,雷厉风行;一个心思缜密,善于经营。


    他们开始联手行动。


    江衡芜派出的精锐亲兵,配合苏意浓指派的账房和老吏,以雷霆之势查封了数家涉嫌囤积居奇、贩卖私盐的大盐商仓库,搜出了大量确凿证据。


    枭九带领“夜枭”,更是连夜出击,顺藤摸瓜,抓住了几名制造、贩卖毒盐的地痞头目,严刑拷问之下,果然牵扯出了柳文渊的一名远房侄子和几个相关官员!


    铁证如山!


    这一次,江霆岳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抓人!


    柳文渊虽未被直接指证,但其党羽被连根拔起,本人也受到严斥,势力大损。


    苏意浓趁势再次强势推行“票盐法”,并引入王府信得过的商人参与经营,迅速平抑了盐价,稳定了市场。


    经此一役,她在朝野中的形象,从一个“牝鸡司晨”的王妃,变成了一个果决干练、不可轻易招惹的实权人物。


    过程中,江衡芜始终站在她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种在逆境中相互扶持、共同对敌的经历,让他们的感情超越了寻常的儿女情长,变得更加深厚和牢固。


    *


    而黑蛟帮的情报和那三艘神秘新式战舰的到来,意味着江衡芜即将再次出征,这一次,是深入莫测的大海。


    离别的前夜,王府内的气氛凝重而不舍。


    苏意浓默默地为丈夫收拾行装,检查每一件甲胄兵器,将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细细包好,放入行囊。


    江衡芜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嗅着那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淡淡馨香:“别担心,这次准备充分,还有……还有那三艘怪船相助,定能荡平匪寇,早日归来。”


    苏意浓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海上不同陆地,风波难测,诡谲万分。那‘鬼斧神工’的船虽好,但来历不明,你务必多加小心。麒麟诡计多端,我怕他们……”


    “我晓得。”江衡芜打断她,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眼角。


    “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我会小心,为了你,为了父王,也为了这需要守护的江山。”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意浓,家里和父亲,就交给你了。朝中局势复杂,我这一走,恐又有宵小生事,你要多帮衬父王,也要保护好自己。”


    “嗯。”苏意浓重重点头,强忍着泪意,“你放心去。家里有我。我会帮你看着朝堂,看着京城,等着你凯旋。”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亲手绣制的平安符,上面绣着交错的剑与兰花,放入他贴身的衣袋里,“带着它,平平安安回来。”


    没有过多的缠绵话语,所有的担忧、不舍、信任与承诺,都融在了这简单的对话和细微的动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