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纨绔读书记(二)

作品:《嫡妹抢我夫君?转身嫁纨绔夺凤位

    然而,纨绔久了,不止是书读不懂。


    其他的“酷刑”样样不少。


    首先,便是第一道酷刑,早起。


    从前能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天不亮就被苏意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她派来的面无表情的长风,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


    坐在书堂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沈老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如同最好的催眠曲。


    江衡芜的头开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眼皮重若千钧。


    每当这时,沈老那柄紫檀木戒尺就会精准地、带着破风声敲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他魂飞魄散,瞬间清醒。


    他试过用冷水洗脸,甚至偷偷掐自己大腿,效果甚微。后来,他不知从哪本“歪书”里看到古人“头悬梁”的法子,竟真的让长风给他弄来一根细绳,一头绑在房梁上,一头系在自己发髻上!结果第一次尝试,就因为打瞌睡猛地低头,差点把自己头皮扯掉一块!痛得他龇牙咧嘴,被闻讯赶来的苏意浓又气又心疼地数落了一顿,勒令禁止。


    而写字是另一重酷刑。他拿惯了酒杯,蛐蛐等物,拿起那细细的毛笔,简直比千斤还重。落笔不是墨团就是歪扭如蚯蚓爬,一张宣纸写不了几个字就废了。


    沈老要求严格,字迹必须端正清晰。江衡芜只能一遍遍地练,手腕酸胀,手指磨出了茧子。他脾气上来,恨不得把笔折断,把纸撕碎。可每每看到苏意浓书房里那娟秀工整、力透纸背的字迹,那股邪火又被他生生压下去,咬着牙继续写。


    他命人寻来孩童用的描红本,从最基础的笔画开始,像个蒙童一样,一笔一划地描摹。夜深人静时,他的书房里常常还亮着灯,里面传出他低声的、咬牙切齿的咒骂。


    至于理解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道理,更是难如登天。沈老引经据典,微言大义。江衡芜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他性子急,理解不了就烦躁,一烦躁就想拍桌子。沈老可不会惯着他,戒尺伺候是轻的,更会引经据典把他批得体无完肤,斥责他“心浮气躁,难成大器”。江衡芜被骂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只能硬着头皮,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下课后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沈老问,或者等到晚上,拿着书本去“骚扰”苏意浓。


    苏意浓无论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事,耐心地给他讲解,用最浅显的语言,结合他熟悉的市井百态来打比方,往往能让他豁然开朗。每当这时,江衡芜那双原本充满挫败的桃花眼就会亮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


    过去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有时听着听着课,窗外飞过一只漂亮的鸟雀,或者传来府外隐约的市井喧闹,他的心思就瞬间飘走了,眼神发直,嘴角甚至不自觉勾起一丝向往的笑意。沈老的戒尺和冷哼总能及时把他拉回现实。


    更尴尬的是,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知从哪听说他“改邪归正”了,竟组团上门来“探望”,在慎思堂外探头探脑,挤眉弄眼,甚至故意高声谈论哪家新来了花魁,哪个斗鸡场又开了新局。


    江衡芜听着那些熟悉的声音和话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坐立不安,仿佛被剥光了衣服示众。他强忍着冲出去把他们轰走的冲动,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书本。


    *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衡芜依旧学得痛苦不堪,进度缓慢得像蜗牛爬。他时常在沈老严厉的目光下汗流浃背,在深奥的经义前抓耳挠腮,在歪扭的字迹旁沮丧叹气。


    挫败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信心。


    他有时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蠢笨如猪?是不是注定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硬逼着自己学,除了让自己更痛苦,让沈老更生气,让夫人更操心,还有什么意义?


    每当这种念头升起,几乎要将他压垮时,他总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看向主院书房的方向。


    那里,常常是府里最后一盏熄灭的灯。


    他知道,他的夫人还在那里。


    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那个庞大的盐业蓝图,在灯下运筹帷幄,殚精竭虑。


    她纤细的肩膀,扛着多少重担?面对多少暗流?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那些颓丧的阴霾。


    他用力抹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那沉重如山的笔,或者翻开那艰涩如天书的典籍。


    失败?那就再来!


    不懂?那就问到懂为止!


    写不好?那就练到好为止!


    他江衡芜这辈子,打架斗狠从没怕过谁,认输服软?那更不可能!尤其是在……为了她这件事上!


    于是,慎思堂的灯火,熄灭得越来越晚。


    江衡芜的书房里,常常过了三更天,还能看到烛光摇曳。


    他伏案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窗纸上,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抓耳挠腮,时而烦躁地捶打桌面,时而又像是豁然开朗,猛地一拍大腿。


    苏意浓有时处理完商行急务,踏着月色回房,总会不由自主地在江衡芜的书房外驻足片刻。


    她不会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隔着窗纸,看着里面那个模糊却异常执拗的身影,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叹息,那低声的自语,那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甚至偶尔泄出的、因攻克一个难点而发出的低低欢呼。


    烛光勾勒出他伏案的轮廓,带着一种笨拙的挣扎,却无比坚韧的力量。这画面,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头发烫,眼眶发热。


    她仿佛看到一只被强行折断了翅膀、习惯了泥沼里打滚的鹰隼,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剧痛,一根根地梳理自己凌乱的羽毛,笨拙地尝试着,想要再次振动翅膀,飞向属于她的那片天空。


    江衡芜,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这一日,沈老先生讲解《孟子·公孙丑下》中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他讲得深入浅出,结合史事,分析得头头是道。江衡芜听得格外认真,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消化。


    讲罢,沈老习惯性地问:“世子,可有疑问?”


    江衡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烦躁,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渴求。


    “夫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您说‘人和’是根本。那……若是在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