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


    陆振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不带一丝犹豫，直指杜飞的眉心。


    整个急诊大厅，空气瞬间凝固。


    尖叫声被死死卡在喉咙里。


    “爸！”


    依萍尖叫一声，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挡在了杜飞身前。


    “你干什么！先把枪放下！”


    “你让开！”陆振华的眼睛红得吓人，“他把梦萍的手脚都给废了！”


    杜飞的脸色冷得像冰。


    他一把抓住依萍的胳膊，毫不温柔地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他用自己的胸膛，对准了那致命的枪口。


    “陆伯伯，你问过为什么吗？”杜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把梦萍害成这样，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陆振华怒吼。


    刀疤和玉莲不知何时已经赶到。


    玉莲面无表情，手里同样握着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陆振华的太阳穴。


    “这位先生，我劝你冷静一点。”


    玉莲的声音又冷又脆。


    “你敢！”尔豪又惊又怒，指着玉莲。


    刀疤向前一步，挡在玉莲身前。


    “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们的枪快。”刀疤冷冷地说。


    陆振华的眼角肌肉疯狂抽搐，他盯着杜飞，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个杜飞。”


    “有点本事，现在了不起了，我们陆家的人是随你任意揉搓的吗”


    刀疤沉声开口：“不关我们先生的事。”


    “是我开枪打伤他的。”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玉莲却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遮羞布。


    “护主也不是你这样护的。这位陆司令，你还是先问问你的宝贝梦萍干了什么好事吧。”


    “她拿着枪，要杀了我们杜先生。我们只是废了她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还留了她一命，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什么？！


    陆振华和尔豪的表情瞬间僵住。


    梦萍要杀杜飞？


    依萍看着杜飞坚毅的侧脸，刚才那一下，他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动作，让她心里又酸又涨。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样。


    邱音也在这时站了出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陆司令，你拿枪指着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搞清楚，你的女儿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尔豪的脑子显然还没转过弯来，他指着杜飞的鼻子就骂：“她一个女孩子家，你们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你们还是不是人！”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玉莲翻了个白眼，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往外扫射。


    “她那是拿着枪要杀人！不是拿着绣花针给你挠痒痒！怎么，非得等我们先生身上多了几个窟窿，你才觉得我们应该还手？”


    “还是说，在你们陆家大少爷眼里，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你！”尔豪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紫，像个调色盘。


    刀疤冷冷地补了一刀。


    “一家子的老爷子、少爷、小姐脾气，出了事不想着解决问题，就知道把错怪在别人身上，真是好家教。”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尔豪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陆振华握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玉莲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怒火和理直气壮。


    他不是傻子。


    梦萍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怒火，瞬间变成了一种无力的、被掏空的羞耻。


    “哐当。”


    手枪无力地垂下，枪口指向了地面。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见状，玉莲也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枪。


    尔豪却依旧不依不饶，他不敢再冲杜飞发火，便把矛头对准了刀疤和玉莲。


    “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两条杜飞养的狗，这里轮得到你们说话吗？”


    “哟？”玉莲柳眉一挑，乐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陆家大少爷呢？天天在外面耍威风，结果家里出了事，除了会叫唤，你还会干嘛？”


    “没本事保护家人，也没脑子分清对错，废物一个。”


    刀疤冷眼看着他，补充了一句：“至少我们能分清是非对错，分清是敌是友，脑子没用，眼睛也是瞎的。”


    “你们！”尔豪的脸一阵紫一阵红的。


    杜飞给了刀疤一个眼神。


    刀疤和玉莲立刻闭上了嘴，恭敬地退到杜飞身后。


    杜飞懒得陪他们演《家庭伦理苦情剧》，牵起依萍冰凉的手。


    他握得很紧。


    “我们走。”


    箫笙也从头到尾看着这场闹剧，他摇了摇头，跟着杜飞一起，理都没理那对父子。


    一行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开。


    只留下陆振华和尔豪两个人，像两个小丑。


    ……


    杜飞亲自开车，将依萍送回了家。


    一行人回到了茶馆。


    让人意外的是，箫笙并没有离开，他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看到杜飞进来，他抬头一笑，落下一子。


    “等你很久了。”


    他直接开门见山。


    “杜飞，你隶属于哪个组织？”


    这个问题很直接。


    杜飞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我服务于每一个爱国的组织。”


    他答非所问，却又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只要他们需要我的情报，只要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义不容辞。”


    箫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他点了点头，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一收回棋盒。


    “明白了。”


    他起身，拍了拍杜飞的肩膀。


    “后会有期。”


    待箫笙离开后，茶馆里彻底安静下来。


    杜飞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刀疤。”


    “先生。”


    “周佛海那条线，审出多少了？”


    刀疤立刻递上一份文件。


    “吐了不少。最关键的，是关于何应钦的。”


    “说。”


    “何应钦他们有一批新的军火交易，就在下周，地点在东北。”


    “很好。”


    杜飞的嘴角微勾，他已经想到其他办法了。


    “把这份情报，‘不经意’地透露给军统的胡博温。”


    “让他去咬何应钦吧。”


    “这次，必须把何应钦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斩断高桥秀一伸进南京政府的一条臂膀。”


    “是！”


    “那些抓来的人，审完之后，交给上面的组织处理。”杜飞说。


    “是。”刀疤连连点头，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先生，箫先生已经把他的身份都交底了，我们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的身份？”杜飞打断他。


    “刀疤，记住。在没有得到组织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杜飞的眼神变得深邃。


    “显然，他们的‘铁血爱国会’，对我们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箫笙今天来，为了试探的同时，甚至……是想拉拢我们。”


    “在这样的乱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但这个朋友，必须是我们可以绝对信任的。”


    刀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杜飞处理完这些事，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对了，任卡西呢？最近哪儿去了？”


    一提到任卡西，刀疤那张严肃的扑克脸，瞬间挤出了一个极其便秘的微笑。


    “先生……他去讨好老丈人去了。”


    “嗯？”


    “自从上次李副官怼了他一顿以后，他天天都往李副官家里跑。送礼，干活，献殷勤……但天天都吃闭门羹。”


    “据说前两天提着两只老母鸡过去，直接被李副官连人带鸡一起扔了出来，老母鸡都抑郁了。”


    杜飞听完，嘴角抽了抽。


    “我看他不像个记者，更像个恋爱脑。”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下达了命令。


    “把他叫回来。”


    “告诉他，别追着老丈人屁股后面跑了。”


    “有新任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