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石磊身上那股商人的和气，像是被冷水浇灭的炭火，只剩下灰烬下的杀气。


    他没迟疑，直接摁下内部通话器。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可他脸上那点客套的暖意，早已消失不见。


    杜飞的警告，字字千钧。


    他这家银行，就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


    石磊没显出半分慌张，只是伸手理了理领带，推门走了出去，动作熟练得像是要去巡视业务。


    银行大厅里人声鼎沸。


    硬币的撞击声、算盘珠子清脆的噼啪声、夹杂着纸墨味的嘈杂人声。


    这些声音，搁在平时，是生意兴隆的象征。


    可这会儿，灌进石磊耳朵里，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钟摆。


    他信步走到大厅中央，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每一个人。


    新来的保安和职员。


    杜飞的话在他脑子里炸开。


    人事名单自动浮现。


    近一个月，新招了七个。


    三个柜员，两个记账先生，还有两个保安。


    他一个个看过去。


    门口那两个新保安，身板挺得笔直，眼睛盯着街面，可余光总会以一种军人才有的节奏，在空中短暂交错，确认着彼此的位置。


    柜台后面，新来的记账员“冷??”正低头算账，算盘打得飞快，但他的左手，却总不经意地搭在腰间。


    那是随时准备拔枪的位置。


    两个新来的女柜员，一左一右，站的位置正好把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堵得死死的。


    这不是一个内奸。


    这是一整个行动小组。


    一张看不见的网，已经撒开了。


    石磊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经理派头。


    不能打草惊蛇。


    这帮亡命徒只要发觉不对，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引爆器。


    他踱到心腹，安保队长“老李”的身边，手掌随意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嘴唇几乎没动。


    “缸里进了脏鱼，准备换水。”


    老李的身子瞬间绷紧，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石磊继续往前走，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大厅里多数人听清。


    “怎么一股子烧焦味？八成是哪儿漏了。老李，把电闸给我拉了，搞一次疏散演习！所有人，都到门口广场上集合！”


    “演习”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大厅里起了阵骚动。


    那两个新保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冷??”手里的算盘也停了。


    几个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晚了。


    “动手！”


    老李一声暴喝。


    霎时间，那些平日里油滑懒散的老保安、几个不起眼的杂役、甚至连大堂经理，都像是变了个人。


    他们从算盘底下、报纸后面、抽屉深处，齐刷刷地掏出了家伙。


    不到两秒。


    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几张新面孔。


    “不许动！”


    “手举起来！”


    大厅里的客户和普通职员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抱头鼠窜。


    几个日本特务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做梦也料不到，自己会暴露得这么快，对方的反应甚至比他们更快！


    为首的“冷??”眼里凶光一闪，猛地张开嘴，就要去咬碎后槽牙！


    “小心毒牙！”


    一声断喝，如同炸雷。


    杜飞！


    他带着萧笙和刀疤，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话音还没散开，杜飞已经顺手抄起柜台上的铜墨水盒，手腕一振，那沉重的铜疙瘩带着风声就飞了出去。


    砰！


    墨水盒不偏不倚，正砸在“冷??”的下巴上。


    咔嚓一声。


    下颌骨应声脱臼。


    “冷??”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哼，满嘴的牙混着血沫喷了出来，自尽的企图彻底落空。


    几乎在同一时刻，萧笙的身影一晃，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另一个特务的喉结上。


    那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翻着白眼就软了下去。


    刀疤的动作就粗暴多了，直接一拳捣进第三个特务的嘴里，攥住下巴狠狠一拧。


    “全给他们把下巴卸了！搜后槽牙！”


    杜飞的声音响彻混乱的大厅，不带半点温度。


    石磊手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特务死死按在地上。


    有人粗暴地掰开他们的嘴，果然，在后槽牙的位置，都藏着伪装成假牙的氰化物胶囊。


    石磊站在一边，看着这血腥又利落得可怕的场面，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个杜飞，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带到地下金库去。”


    杜飞的命令简短有力。


    “石磊，借你的宝地用一用，审审这几个。”


    ……


    五分钟后，地下金库。


    特务们被绑成五芳斋粽子，下巴统一卸成“脱臼联名款”。


    一个医生正拿个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他们嘴里往外取着毒牙，随手扔进一旁的金属盘里，发出“叮当”的脆响。


    杜飞拿白布擦匕首，边擦边在心里吐槽：


    每次审人都要我先擦刀，搞得我像杀手界‘抹布仙人’。


    萧笙站在他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墙壁上渗出的水珠。


    石磊则抱着胳膊，靠在另一边的墙上，脸色阴沉。


    “我没工夫跟你们耗。”


    杜飞抬起眼，看着那个被他砸碎了下巴的“冷??”。


    “你们的‘清洗’计划，我知道了。现在，告诉我所有的目标地点，还有引爆时间。”


    “冷??”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却全是轻蔑和嘲弄。


    “帝国的勇士……”


    “行了。”


    杜飞不耐烦地打断他。


    “这套词儿，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他站起身，走到“冷??”面前，用匕首的刀背一下下拍着他的脸。


    “看来，得帮你们回忆一下，怎么说人话。”


    他冲刀疤递了个眼色。


    刀疤咧嘴一笑，拎过来一个水桶，还有一个漏斗。


    他用布条把那特务的头死死固定住，脸冲着天花板，然后将一个漏斗悬在了“冷??”的额头正上方。


    冰冷的水，顺着一根细绳，开始滴落。


    一滴。


    又一滴。


    “滴答。”


    “滴答。”


    这声音在死寂的金库里，清晰得可怕。


    每一滴水，都精准地砸在额头的同一个点上。


    起初，“冷??”的脸上还挂着不屑。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开始变了。


    先是冰凉。


    然后是麻木。


    接着，是一种钻心的痒。


    最后，那痛感就跟有个钻头，正对着他的颅骨往里钻一样。


    时间，在“滴答”声里被无限地拉长。


    每一分钟，都漫长得过不完。


    他的精神，在这种单调而持续的折磨下，开始崩溃。


    他拼命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嘶吼。


    旁边那四个特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头儿一步步走向崩溃，脸上的顽固，也一点点被恐惧吞噬。


    “现在，想说了吗？”


    杜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金库里回荡。


    “滴答……滴答……”


    “我说！我说！”


    旁边一个特务终于扛不住了，身体疯狂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尖叫。


    杜飞抬手，示意刀疤停下。


    他走到那个崩溃的特务面前，俯下身子。


    “说。”


    “银行只是……只是第一步……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那特务涕泪横流，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真正的‘烟花’……在南洋百货！下午三点……三点！哈哈……来不及了！你们都来不及了！”


    他忽然狂笑起来，样子彻底疯了。


    杜飞和萧笙对视一眼，猛地扭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两点五十八分。


    他的话音还没落！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整个金库都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爆炸。


    杜飞、萧笙、石磊三人脸色一变，立刻冲出金库，向银行大堂跑去。


    他们冲到门口，往南洋百货方向跑去。


    只见南京路的方向，一股浓重的黑烟直冲云霄。


    街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警笛声，消防车的铃铛声，响成一片。


    越靠近南洋百货，空气越是灼热，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