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大会的喧嚣散去，但95号院里的清洗，却远未结束。


    那些被判了死刑、发配的罪犯，如同垃圾一样被清扫了出去。而那些罪不至死，却也脱不了干系的家属，则迎来了他们各自的、同样凄惨的命运。


    贾家。此刻的贾家，只剩下秦淮茹一个人。


    贾东旭和贾张氏，已经在昨天，被押上了前往大西北的囚车，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屋里，一片狼藉，家徒四壁。


    秦淮茹男人没了，家里的工作没了，那个平日里总是对她百般刁难的婆婆也没了，但家里的重担，却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两个孩子，棒梗和小当，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的变故，只是怯生生地缩在墙角，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连哭都不敢大声。


    她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的未来，在哪里？


    就在她陷入一片黑暗的绝望之际，街道办新上任的张主任，带着两名干事，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秦淮茹！”张主任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秦淮茹浑身一颤，连忙站了起来。


    “根据你的判决，你将被处以劳动教养三年。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七点，必须到街道办报道，接受劳动改造！”


    “另外，”张主任看了一眼屋里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继续说道，“关于你家孩子棒梗和小当的安排，组织上也做出了决定。”


    “鉴于你即将接受改造，且家中已无其他成年亲属，为了孩子们的成长环境，我们决定，将他们二人，暂时遣送回你们贾家的祖籍，由你们贾家的亲族代为抚养。”


    “什么？！”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秦淮茹的头上！


    送回贾家老家？


    她比谁都清楚，贾家那个穷乡僻壤的老家，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那里的亲戚，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连贾张氏那种泼妇，回去都占不到半点便宜，才选择留在城里不回去。


    现在把棒梗和小当这两个半大的孩子送回去，没有了贾东旭这个“城里工人”的身份撑腰，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不被饿死，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不！不行！张主任！我求求您了！”秦淮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她死死地抱住张主任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能没有孩子！孩子们也不能没有我啊！求求您了，别把他们送走！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张主任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依旧冰冷。


    “秦淮茹，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这是组织的决定。你自己都是个罪犯，连自己都养不活，你拿什么来养活两个孩子？你家的粮食定量，这个月开始，就只剩下你一个人的了。”


    没有定量！


    这四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秦淮茹所有的希望。


    在这个年代，没有粮食定量，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秦淮茹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绝望。送回


    难道，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不！


    一定还有！


    秦淮茹的脑子，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张主任！”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我选择，和贾家，断绝所有关系！”


    这话一出，张主任都愣住了。


    秦淮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把孩子留在身边的办法！


    “那秦家呢？”张主任反问道，“送回你娘家，总可以吧？”


    秦淮茹惨笑一声。


    她这番话说得凄惨，却也是大实话。


    张主任沉默了。


    秦淮茹擦干眼泪，看着张主任，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道：“张主任，我知道，我没有粮食定量。但是，我能自己想办法！我不要国家一粒米的救济！只要能把孩子留在我身边，我自己想办法养活他们！”


    “另外，”她指着这间破旧的屋子，“这房子虽然是贾家的私房，但贾东旭和贾张氏都被判了刑，这房子被没收了。我愿意，每个月向街道办，缴纳房屋的租金，请您租给我！”


    自己想办法搞粮食？还要主动缴纳租金？


    张主任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冷静和决绝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知道，秦淮-茹这是在跟他做一场豪赌。


    “好。”张主任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组织上，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孩子，可以暂时留下来。”


    “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粮食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房子的租金，一分都不能少！如果你做不到，或者让你的孩子饿着了、冻着了，我们街道办，会立刻强制执行，把他们送走！”


    “谢谢！谢谢张主任！谢谢组织！”秦淮茹再次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等张主任一行人离开后，秦淮茹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饿狼般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寒光！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院子深处，这个院子还有能力帮助他们的人。


    那里，住着两个人。


    一个，是孙述。那个让她感到彻骨恐惧的年轻人。她知道，孙述不可能帮她，他现在不想着怎么弄死自己，就已经算是开恩了。


    那么，就只剩下……


    另一个人。


    她看到，一个五十多岁、头发乱糟糟、面容猥琐的男人，正颓废地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何大清！他虽然落魄，但身体还算硬朗，最重要的是，他拥有这个院子里三间宽敞的私房！


    秦淮茹看着那个方向，她那双本已死寂的眼睛里，突然，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一个大胆的、足以改变她和孩子们命运的计划，在她心中，疯狂地滋生……


    她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着孩子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