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雪生周末要回来。


    这是挂断电话的三分钟里、姜察脑子里盘旋着的唯一的想法。


    他拿着手机想揣回口袋里，塞了两下都塞空，第三下才找到了口袋的入口。塞完又站着发了半天愣，直到过了一会儿，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宇动了动，咳嗽了一声。


    “小姜哥，那我……”小宇开口。


    姜察终于回过神，他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口吐虎狼之词滔滔不绝的人。


    “……我回去了。”没想到小宇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喻雪生的这个电话冲击力太强，简直像一片粉碎机刀片，成功把他脑子里的一锅粥搅成了一锅质地均匀丝滑的浆糊。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力在意小宇了，只好摆了摆手。


    “……那你加油。”小宇说。


    “谢谢。”姜察随口应了一句。


    直到小宇走了半天之后，他才站在路边回过味儿来——他加什么油？


    上次跟喻雪生见面，还是在那个暴雨天，喻雪生和该隐湿漉漉的回到公寓里不知道取什么东西，他做贼似的偷听了半天，最后才开了门，塞给二人一把伞。


    那天他实在太慌，而且还有点想不明白加生闷气，所以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喻雪生说。直到喻雪生走之后，他才又翻来覆去地拧巴懊悔了好一阵。


    今天这个电话也不长，回想了好几遍，他才想起来喻雪生隐约说的“有东西送你”。


    送什么？礼物吗？


    节不节假不假的，送什么礼物？他也没管喻雪生要礼物，也不是他或者喻雪生的生日……说起来他们连对方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


    难道是还伞？


    一把伞而已，借来借去还来还去，这什么和城市传统氛围相符的小故事……这么一想该隐大概在故事里占个小青的角色……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大脑混乱地又挨了好几天，直到周五晚上，姜察才去主策工位前，跟他说明天临时有事，团建去不了了。


    “你自己订的店也不去玩吗？”主策很惊讶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有事了？”


    “不好意思，确实比较突然……”姜察沉默了一会儿，说。


    主策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担忧地皱了皱眉：“家里的事吗，需要帮忙吗？”


    “啊，不用。”姜察赶紧摆了摆手，他最怕这人突如其来的关心。


    “……他要相亲。”小宇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补了一句。


    主策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察瞥了小宇一眼，这小子面色很平静，端着个马克杯，说瞎话声音都不带抖一下的。


    “家里人逼着的吧？”主策倒是信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嘛，我懂。”


    “是。”姜察挺艰难地笑了笑。


    小宇端着水杯，没再说什么，朝茶水间走过去了。


    ……


    【秋秋秋：我听说你要相亲？ @养生小饮料 】


    【寸头：？？？？】


    【寸头：你快上啊秋总，你机会来了】


    【秋秋秋：gun ：）】


    姜察叼着牙刷，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快把屏幕捏碎了。


    【寸头：怪不得他明天不去团建呢，我还期待了半天，他们组小孩说场地很好玩还能看烟花】


    【秋秋秋：策划组就是大手笔 我们团建光特么把人关会议室里打剧本杀：）】


    【寸头：你现在可以跟姜察相亲了】


    姜察按着手机，往群里发了一串刀子的表情包。


    表情包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小窗也弹出了消息，是秋总。


    【秋秋秋：你该不会真的要去相亲吧？】


    姜察皱了皱眉。


    【养生小饮料：不是】


    【秋秋秋：我就知道你做不出坑害小姑娘的事】


    【养生小饮料：……】


    【秋秋秋：所以是去约会吗？】


    电动牙刷振得脸都有点发麻，姜察打了两个字，想了想又删掉，把牙刷换了一边咬着。


    【养生小饮料：不是啊】


    【养生小饮料：……算了，我也不知道】


    【秋秋秋：？？？？？】


    洗漱完，被扔回床上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着。姜察抱了个枕头窝在床上——刚才那个回答挺模棱两可的，他自己发出去的时候，都还有点犹豫到底合不合适。


    要放在之前，他肯定不会说这是“约会”吧。


    但他确实有种……奇怪的心情。就像冲了个648等卡池开放马上要抽卡、像高考完准备上网站查成绩、像收了封信也不知道是战书还是情书……


    像小宇说的，一种“见到的时候想着，见不到也在想”的心情。


    他有点烦地往旁边一倒，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谁知道是约会还是约战呢……说不定是喻雪生临走前要跟他打一顿。


    虽然电话里的语气明显是笑着的，但这毕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喻雪生……


    周五这一整晚，大概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姜察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喻雪生。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美好暧昧的情节，也许是因为睡前还念叨着“说不定会打一顿”，梦里的喻雪生都相当烦人。


    嘴欠的，挑事的，逼着他做饭的，揪他半夜上楼聊天的……甚至还有那个坐着轮椅挑眉看他拿轮椅撞人的战损款。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姜察气得脑袋上火都三丈高了。


    缓了半天才又恢复了心情。


    又想起了现在的那个、已经很久没见的心虚版本。


    喻雪生说是晚上来，于是一直整个下午，他几乎都在心不在焉和强行专注于某件事上度过。打着的游戏以各种奇怪的死法死了几十次，手机里的短视频刷得没什么可看的了……快傍晚的时候，姜察翻着群消息，看见去团建的人已经发来了照片。


    现场简直是三十多人的大混战，四麻雀还拍了张在日落前的合照，都呲着牙笑得很开心。


    姜察放大了照片，愣了愣，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这张合照的角落上还画了个小人——上面写着“姜察”两个字。


    小宇又恢复了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站在角落里比了个耶。


    他轻轻啧了一声。


    晚上快七点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终于收到了消息。


    【小雪花：我到楼下啦】


    姜察看着这个“啦”，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愉悦感——虽然同样也带着紧张。


    喻雪生应该挺高兴吧，看语气是挺高兴的。


    他犹豫了一下，打了几个字回复。


    【养生小饮料：我去接你？】


    几秒后就收到了回信。


    【小雪花：不用，都上电梯了】


    姜察怔了下，放下手机，也是，自己是傻了吗，接什么接，喻雪生又不是第一次来，而且这也是他家……


    虽然快要搬家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门突然响了几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密码锁被按亮的嘀嘀声，接着是一声开锁响——


    姜察站起来，走向门口。


    “晚上好。”打开内门，他说。


    “晚上好。”喻雪生站在玄关。


    还是熟悉的样子。


    红色缎面衬衫，黑色长裤，头发似乎长长了点，现在已经能搭到肩膀还余出几公分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晚上好啊。”喻雪生看着姜察，又说了一遍。


    姜察怔了一瞬，侧了侧身，像以往那样把他让进了房间。


    ……明明只是一个月而已。


    走进房间的时候，喻雪生的脚步顿了顿，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他有点发懵：房间里、空气中、灯光下飘散的灰尘里……到处都是姜察的气味。


    非常熟悉的气味。


    跟他自己惯用的各种带香带甜的洗发水香水不一样，他从来没说过，姜察身上有一种很舒服的、类似崭新的布料的气息。


    有点冷冽，并不那么温暖，但是很踏实。


    让人有种想要埋进刚换过的四件套里的感觉。


    “坐吧，”姜察指了指那个小沙发，又问，“你喝点什么？”


    “……都可以。”喻雪生定了定神，答。


    “那喝茶？”姜察走向冰箱。


    “行，养生小饮料啊。”喻雪生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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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


    这句话接得太顺口了，说完后，两人突然一起愣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姜察转身进了厨房：“红糖姜茶的话……家里没红糖了……”


    “那喝点别的吧，”喻雪生犹豫了一下，“这大夏天的……”


    “乌龙茶吧。”姜察说。


    “好。”喻雪生点了点头。


    他坐在沙发上，听姜察在厨房里拿杯子洗杯子，又叮了哐啷地似乎碰倒了什么，内心挣扎了半天，才忍着没站起来去看一眼。


    这会儿他逻辑也挺混乱的……大概。


    对着两杯莫名其妙装在玻璃杯里的瓶装乌龙茶的时候，两个人一片沉默。


    喻雪生想开个玩笑又有点犹豫，他想说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把瓶装饮料专门装杯子里倒出来的待遇……


    距离产生美，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俩都太慌了，还是姜察把他当客人对待了。


    “你这次回来，是要搬家吗？”姜察犹豫了一下，先开了口。


    “是，”喻雪生说，“学校那边的房子快收拾完了，我得把用的东西带过去。”


    “新房子在美院那边？”姜察问，“交通方便吗？”


    “还行，离校门没多远，适合赶早八，”喻雪生顿了顿，“附近是老城区，挺热闹的，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那边转转，那边一楼还有个院子……”


    “挺不错啊，雪球也能晒太阳了。”姜察笑了笑，说。


    喻雪生没说话，有点发愣地看着他。


    姜察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跟他不一样，是一种更偏“帅气”而不是“漂亮”的好看。只不过也许是因为总被工作压榨，平日里他总是摆着一张严肃的脸。


    能看见姜察笑的机会很少，所以他以前也会故意嘴欠，看这人突然爆发出的、或笑或怒的、一瞬间的情绪。


    像从高压的机器里，短暂释放出一个真实的人。


    “……喻雪生？”姜察叫了他一声。


    “哦，是，”喻雪生回过神来，“雪球很喜欢那个院子，我带它去住过两天，天天下午在院子里打滚儿。”


    “等有时间给我拍张照吧。”姜察说。


    “好，”喻雪生点了点头。


    “对了，猫粮也给你包好了，”姜察又指了指门口的一个袋子，“……你什么时候搬？房租算到哪天？”


    喻雪生愣了愣：“什么？”


    过了两秒他才说：“我不退租啊。”


    这回轮到姜察发懵了。


    “我这个房子不退，”喻雪生把杯子放下，“东西不全搬，就搬点要用的过去……不过也差不多，我行李很少。”


    “你不退租？”姜察愣了愣。


    “是，学校那边的房子太旧了，放假有空的话还是回来住……雪球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份，带着它来回住也不麻烦。”喻雪生点点头，说。


    ……姜察突然有点尴尬。


    已经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羞耻了——他一直悲伤地以为喻雪生搬走就不回来了！


    靠，也是，光说了搬家也没说这边退租啊，这种又嚣张又挥霍的少爷王子脾气的人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两边都租着来回跑也不是没可能……


    “……怎么了？”喻雪生看着他，笑了笑。


    姜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尴尬地摇了摇头。


    “对了，”姜察咳了一下，岔开话题，“你电话里，是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喻雪生这才想起来，点点头。


    “这个……我之前就说过……”他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是个小盒子。


    啊？


    这种情景有点奇怪，姜察看着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盒子，突然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电影画面。


    一般男主掏出这种小盒子都是要……


    啊？


    “等等等等！”他没忍住，“噌”地站起来了，“你先别给我……这什么东西啊？”


    喻雪生也愣了愣。


    他看了看姜察，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腾”地红了。


    “我……靠，”他似乎也懵了，嘴里有点不太利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