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察是被手机的震动叫醒的。


    准确的说，这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着，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就算不是振动，楼上雪球打个喷嚏他也能醒得差不多……


    不过这个时间，雪球和喻雪生估计都还没起吧。


    ……喻雪生？


    他爬起来，边摸着手机，边甩了甩头试图把思绪清空。


    昨天、或者说今天凌晨的一堆乱七八糟事已经过去，即使有再多的问题，他也可以做到选择性遗忘。


    人必须这样，通过遗忘来快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没错——正常的，生活。


    姜察盯着屏幕，划开了手机。


    嗡嗡响着的是捕鲸小群，秋总和寸头聊得不亦乐乎，这会儿消息记录已经99+了。


    他边下床拉开窗帘，边翻看着群消息——群里正聊到寸头的女朋友和秋总对这趟老家婚礼的吐槽，氛围很轻松，除了插科打诨就是没品的表情包。


    倚在窗口翻了几页，姜察才勾了勾嘴角。


    这个群还是他入职一年的时候寸头拉的，至于为什么叫捕鲸，因为秋总说，是捕鲸是摸鱼的升级版，他们的目标是发展壮大摸鱼事业，做新时代心理健康的快乐牛马……


    倒也没说错吧，这几年走过来，即使有迷茫或消沉的时候，总还是有这些插一杆子打个岔的朋友在身边。


    姜察捏了捏眉心，有些感动，但也有点莫名的空落落的。


    划到群消息的最下面，发现最新消息里的两个人正在疯狂艾特他。


    【秋秋秋：姜察还没醒啊？】


    【寸头：我给他打个电话……他大爷的昨天提前溜了，睡到现在，也不知道跟谁睡去了】


    【秋秋秋：you know who】


    姜察的手指停了停，刚刚那一点感动突然散了个干净。


    在群里回了两句，才知道秋总今天上午就赶回来了，下午问他们有没有时间去她家，拿她带回来的特产。


    从她那个高铁票不超过一百块的老家回来还知道带特产……感动好像又回来了一点。


    下午，一进门秋总就指了指桌上两个大盒子。


    “哝，专门给你们挑的，”她说，“现在正好是季节，可惜前段时间没赶上杨梅季。”


    寸头走过去，掀开盒子看了一眼：“水蜜桃啊？”


    “是，”秋总坐到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了投影，“我叔叔家有桃园，正宗奉化水蜜桃，这都是专门留的……天天喝酒蹦迪也得吃点健康食品，小姜哥都被你带坏了。”


    “我没有……”姜察有点无语，坐到了她旁边。


    “这东西放不住，抓紧吃，跟朋友分分。”秋总没理他的辩解，边找电影边说。


    昨晚刚喝过酒，寸头拿了三罐可乐，也坐过来，俩人一左一右地把姜察夹在了中间。


    姜察扫了一眼——相当贴心，三罐里还有一罐是无糖的。


    “昨天秋总没来有点可惜，下午我去给贝塔送桃子吧，”寸头开了罐可乐，又把无糖的递给姜察，“让她感受一下大姐头的温暖。”


    “也别特意强调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随份子呢。”秋总白了他一眼。


    “也差不多了，不过贝塔这会儿估计还补觉呢，昨天玩通宵了……”寸头看了看手机，“后面我们还去吃宵夜，可惜，姜察没去。”


    姜察没吭声，开了罐可乐，又很有眼力见儿地帮秋总打开。


    秋总正用新做的美甲敲着手机，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投了个恐怖片上去。


    “有什么可惜的？”秋总放下手机啧了声，“你看小姜哥这表情，没去都是一副熬了大夜被榨-干的惨样，这要是去了……”


    她说到一半又转头看了看姜察：“哎，你跟这个电影男主挺像的啊。”


    “谢谢。”姜察有点无奈，这句并不算是夸人，他确实跟被鬼上身的男主有的一拼。


    “所以你昨晚到底怎么了？”秋总问。


    群里的消息姜察没翻全，但估摸着也能知道，她跟寸头肯定也聊过他昨天把喻雪生带过去、又提前离场的事。


    而且按秋总的性子……她离开的前一天刚坐过喻雪生来接他的车，今天能保持得这么淡定，要么是已经从寸头那儿打听了不少，要么是前额叶被割了。


    但他实在很难形容……也不想回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比如喻雪生的话，还有那个吻。


    毕竟他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喻雪生赶紧大梦初醒，知难而退，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吵架了。”想了半天，他最后只能这么总结道。


    没想到是这么笼统的答案，秋总和寸头都向他看过来。


    “你俩昨天不是挺……”寸头犹豫了一下，“不应该啊？”


    “挺什么？”姜察看着他。


    “……友爱。”寸头对上他的眼神，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两个字。


    “是，”姜察点点头，“友爱就够了，我俩因为太友爱在酒吧打了一架然后回去了，好了，看电影吧。”


    再傻的人都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于是秋总和寸头只好又转了过去。


    过了半天，寸头才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俩有点超出友爱的别的什么呢……行吧，当我什么也没说。”


    姜察盯着屏幕，电影正演到男主被鬼上身夺舍，一家人正努力又驱邪又做法……


    “反正只是工作关系，”秋总喝了口可乐，“放心吧，小姜哥自有分寸。”


    ……


    就日常而言，姜察的生活似乎一直只有一个模块。


    从家到公司，从公司到家。上班时面对的是《恐惧追踪》，下班也抛不开看玩家反馈赛事跟进各个渠道的投诉或舆论……


    在很久之前，寸头就说过他需要找点工作之外的事，而不是把生活和工作搓成一团。


    工作之外的事，现在确实是有了。


    只不过这些事并不是他想要的，混乱，纠结……似乎只有离开那间公寓，离开喻雪生身边，他才会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里，成为那个能冷静处理所有问题的“小姜哥”。


    坐在电脑前，姜察翻着进度群里的反馈，熟练地给各职能开单，仔细地拆分活动章节，写各种需求和报告……


    他第一次这么庆幸《恐惧追踪》组里的产能太低，漆艺企划距离下一个需要外援介入的节点还要几个月。


    “小姜哥，”下午的时候，眼镜拿了文档过来给他审核，“新地图做完了，跟战斗那边也对过。我们讨论了一下，是不是也可以给老地图加点彩蛋？”


    “什么彩蛋？”姜察打开文档，划了两下。


    “地图故事的彩蛋啊，”眼镜兴致勃勃地指了几行，“比如玩家用某个角色走到这儿的时候就会触发对应彩蛋，看到特效，或者听到音效，以及还有全角色可见的剧情彩蛋，渔村的海报啊教堂的雕像啊什么的……”


    想法挺好，姜察仔细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先问问主策，”他说，“确实最近有迭代一批地图的计划，可以跟角色和剧情的包装扣扣，不过具体还是要看美术那边的排期。”


    “真的？”眼镜挺高兴，“那到时候剧情文档我再管赵敬之那边要？”


    “管谁？”姜察滑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微微皱了下眉。


    “主文案呀，剧情组文档我不太熟，都得找他们那边提供吧……”眼镜挠了挠头。


    “不用，”姜察把文档关掉，直接右键转发给了主策，“……SVN上的剧情文档都是我传的，到时候我直接找给你。”


    “哦。”眼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主策那边回复得很快，最近美术需求比较空，正好可以插点精度不高的地图组件进去，抓几个原画模型特效专门跟进也没问题。


    姜察又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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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档库里挑完剧情文档发给眼镜，眼镜那边立刻开了工。但关了对话框，他看着那些后缀还写着他名字的文件，还是发呆了好一会儿。


    起身下楼买咖啡的时候，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带着一脸惆怅的表情，姜察在咖啡吧抬眼就碰到了秋总，顿时又有点绷不住了。


    “……你是咖啡吧的NPC吗？”他无语地去架子上拿预订好的美式。


    “那你是喝刷锅水的NPC吗？”秋总啧了一声，她一直对姜察的咖啡品味颇有微词。


    “好好好，那你是喝刷锅牛奶的NPC。”姜察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拿铁，说。


    对话的声音略有点儿大，旁边做咖啡的小哥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两个人这才咳了几声，绕到角落里坐着去了。


    咖啡吧里依然做了不少摸鱼的人，姜察没有秋总那种对咖啡的狂热，对他而言，不管是刷锅水还是顶级瑰夏，能提神的咖啡就是牛马最好的打工饮料。


    而且除了秋总寸头拽着他摸鱼以外，他愿意牺牲工作时间下来买饮料的情况属实比较少，更别提在这儿坐下……


    “所以你又碰到什么事儿了？”秋总看着他，“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知心姐姐在线为你答疑。”


    “还喝东西呢，能换个比喻吗。”姜察皱着眉说。


    “一脸喝了公司咖啡的表情。”秋总把喝了一半的拿铁放在桌上。


    “你再大声点，柜台里的人已经看了你好几眼了，”姜察叹了口气，“咱俩迟早被抬出去，连公司咖啡都没得喝。”


    秋总笑了半天，总算是换了话题，重新聚焦到“知心姐姐在线答疑”上。


    跟赵敬之的恩怨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聊了两句，秋总也只能叹口气。毕竟当初姜察被从剧情组调出来，就算现在过得再好也肯定有点意难平……


    “不过我一直觉得，你还是挺有职业追求的。”秋总想了想，说。


    “是么？”姜察看着杯子里的咖啡——一团漆黑的液体，“我没觉得，我只是想对得起自己而已。”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你要是举着话筒去问，这个公司里大多数人肯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讨个生活。”秋总叹了口气，说。


    “我不也是吗，你指望谁真心热爱工作？”姜察笑了笑。


    “不是这个意思，”秋总想了想，“我是说……你比大多数人强，没得过且过，认真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自己。”


    得过且过吗。


    姜察有一瞬间的晃神，咖啡液面浓得像某天的夜色，他突然想起某人说的那句话——不用那么认真。


    “有时候觉得你特别努力，虽然我也不了解是为了什么，”秋总转头看向玻璃幕墙，“不像是为了钱或者职级，也不太可能是为了当什么绝世好策划干掉赵敬之和主策……就是有种……特别努力地维持着什么的感觉。”


    姜察没说话，笑了笑。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职业追求吧，‘岂能称心如意，但求无愧我心’之类的。”秋总说。


    咖啡吧里的空调很足，干完这杯美式，杯子里还剩大半杯的冰。


    姜察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杯子。


    “……是稳定的生活。”他说。


    半杯冰块冻得他手都有点麻木，不过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有了种麻木的轻松感。


    “你介意……跟我讲讲吗？”秋总转过头，看着他，“你说的稳定的生活是指什么？”


    “你真够敏感的，考个心理咨询师证吧，”姜察笑着看了她一眼，她确实一下子就抓到了话里的信息，“其实也没什么，说白了就是，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特别想过独立的、稳定的生活。”


    秋总笑了笑：“这还好吧？青春期的时候不就那样？总觉得父母管得太多……”


    “不一样的，”姜察叹了口气，“秋总，你知道那种‘特别害怕犯错’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