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快检票了。”


    高铁站里人很多，姜察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艰难地从闹哄哄的人群中挤过。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回吧……”箱子的轮子被一个放在地上的纸箱卡住，他使劲儿拽了一下。


    旁边一个大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纸箱，姜察赶紧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哎，不说了，你们注意安全，我挂了啊……”


    直到挂了电话、在检票口的队伍末尾站定时，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明明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每次去车站时，老爸老妈还偏要亲自开车送他。


    上学那会儿，姜察最不喜欢的就是车站告别的时刻，家乡的高铁站候车在二楼，不管是老爸还是老妈，他们都习惯在安检口站到看不见他为止。


    站上那条长长的扶梯，每次回头望去，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儿。


    就算现在也是……


    不过这种离别的忧愁感，已经被刚才那个千叮咛万嘱咐的电话冲淡了。


    站在检票的队伍里，他低头划着手机，接电话的时候手机震了两声，估计是来了消息，打开聊天软件，果然，是喻雪生发的。


    三个字一张图，回复了他刚刚发的照片。


    【小雪花：我也有。[图片]】


    姜察点开图看了看，是很熟悉的外景和一片很熟悉的天，照片角落还带着公寓窗户的边框。那边的天上，竟然也是和他发的照片相似的景色。


    他低着头，打字。


    【养生小饮料：晚霞啊。】


    消息发出去没半分钟，喻雪生又回了一张图过来，这次是趴在喂粮机前努力干饭的布偶猫。


    姜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养生小饮料：雪球。】


    又过了两分钟，手机安静下来，检票了。


    刚要收起手机、随着人流往前移动的时候，仿佛故意似的，又来了一条消息。


    姜察有点无奈地解锁，点开喻雪生发来的第三张图——一个陶瓷的杯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液体。


    【养生小饮料：这什么？】


    【小雪花：不知道？】


    【养生小饮料：……我上哪儿知道去】


    【小雪花：哦，我还以为你是识图Ai呢。】


    姜察没忍住，往上翻了翻自己刚才的回复，又抽了抽嘴角。


    过了好半天喻雪生才把答案发过来：


    【小雪花：是姜茶啊。】


    对着手机无奈地笑了一会儿，上了车、在座位上坐好时，他突然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


    至少没那么疲惫了，也没有这两天在家时的那种……紧张。


    他的座位在列车的左半边，车开动后，这一侧刚好看不到日落，过道另一边的人估计是觉得晃眼，也都拉上了窗帘。


    姜察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这会儿的天是什么颜色的。


    半个小时前，从车站的地下停车场上来、路过户外的那几分钟，他车站小广场上看到了非常漂亮的晚霞。等再回过神，手机里的照片已经鬼使神差地发给了喻雪生。


    发给他干嘛？是想分享吗？


    姜察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弄得有点发愣，毕竟从几天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尴尬后，他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哎，小伙子，麻烦让让。”


    坐在旁边的人忽然弯下腰，摸索着座位下方的充电器插口。


    他定了定神，把腿往旁边挪了挪。


    这会儿在车上，只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点开了喻雪生最后发来的那张照片。


    ……姜茶？


    大夏天喝姜茶干嘛？感冒了？


    总不能是为了玩什么愚蠢的谐音梗吧。


    一边有点琢磨不透，一边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是喻雪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


    前一天到家快十二点了，收拾完一通睡觉，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姜察还有点发懵。


    坐在工位上，四周看到的人依然各个满脸疲惫步履匆匆，似乎不管哪个时间哪个节点回到公司，社畜们都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清闲”。


    即使刚赶完一个暑期大版本，活儿也一样样地追了上来，他们一直在努力赛跑，但工作却像是撒着四个蹄儿紧跟着狂奔……


    不过盯着眼前的一排排电脑时，他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几天在老家，老爸老妈亲戚们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无比想念这巴掌大的小公寓和工位前的一亩三分地。


    不知从何时起，离家漂泊的工作竟成了他印象里的“常规生活”。


    不用端着，不用装成“出息的儿子或孙子”，处理自己面前的一小方空间就够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那个小盒才是你永远的家……


    “姜察。”


    正忙着处理这两天积攒的工作时，身后突然钻出了一个人，是战斗组的。


    战斗组的男生姓岳，因为体型圆润，在公司里的花名叫“月球”。


    跟月球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有个新玩法的包装工作要交给他。


    一般情况下，一款游戏的开发流程中，策划往往是最上游。等策划提完需求后，程序、美术、UI、GUI等等职能才会开始开发制作。


    而例外的是，不影响表现的剧情或包装一般是属于偏下游的部分，或者和主要玩法开发同步进行。毕竟文字比其他内容改起来更快更简单，有时甚至是等所有内容完成后，才会聚焦到文字包装类的工作。


    月球说，两个月前，战斗组打算在《恐惧追踪》暑假版本里增加个新玩法。


    说新倒也没有很新，类似捉迷藏，玩家会变成各种物品藏在场景里被另一个阵营寻找……如今不少游戏都植入过。


    不过，同一个玩法基于不同游戏也会做出调整和新的设计，图标、技能描述等等也都得重新包装。


    “具体要我做什么？”姜察看着月球发来的文档。


    “给这些技能起名，”月球指指屏幕上的一页，“还得润色一下游戏规则……”


    “行，”姜察点点头，“表现上的呢？”


    “表现基本都做完了，就剩了一些GUI，”月球说，“已经发包一批了，不合适的你再看看，可以再反馈。”


    “好。”姜察说。


    “对了，”月球挠挠头，“我们这个玩法一周前就跑得动了，目前只是在战斗组内部测试……姜察，你要不要也玩玩看？”


    “我吗？”姜察愣了愣。


    战斗组的游戏水平和他们简直天上地下，测试需要考虑的细节也很多，他还从没参与过这么前期的测试。


    “对，”月球点点头，过了会儿，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还有别的事儿麻烦你……”


    就知道。


    姜察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个玩法吧……算是暑期中期比较核心的内容了，”月球想了想，说，“主策打算搞个直播，专门推一下。”


    姜察看着他。


    “我们数了数，战斗组出镜的人数不太够，为了效果，可能还得找些主播和玩家。”月球说。


    看着月球期待的眼神，他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主策说，如果是自己人直播就最好了，所以我想着……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月球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玩法需要这么多人吗？”姜察看着屏幕，滑了滑文档。


    “需要，”月球语气很诚恳，“而且我们都觉得姜察你形象比较好，帅哥嘛，玩家都喜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也没办法直接拒绝。


    月球走后，他立刻小窗敲了敲秋总——要说对玩家直播的事，她肯定知道！


    ——是有这么回事。秋总回复。


    紧接着又发了个咖啡杯的表情，意思是咖啡吧见。


    咖啡吧里，秋总一脸嫌弃地端着杯拿铁。


    “战斗组跟我提了，要找几个主播一起打新模式，”她喝了一口，说，“他们人手不够，还问我要不要一起……”


    “你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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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姜察看着她。


    “我当然拒绝了。”秋总笑着说。


    “靠，”姜察有点郁闷，“原来就我好心啊？”


    “怕什么，上个镜而已，谁让你是帅哥的。”秋总拍了拍他的肩。


    姜察没吭声，他才不想让秋总知道自己就栽在这么句话上。


    “反正不只你一个嘛，”秋总又喝了口拿铁，“直播也是下个月的事，人还没找齐呢，估计还得找点外部的主播。”


    “什么时候定的啊？”姜察皱了皱眉。


    “也就上礼拜，要不说他们不靠谱呢，这么紧张除了自己人上哪儿去调档期……”秋总叹了口气。


    有个人应该有档期。


    姜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喻雪生，但没好意思开口。


    “算了，反正到时候肯定还得拉你讨论，”秋总拍了拍他，又皱眉看着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哎，这东西我真喝不下了，跟豆浆烤糊了似的……”


    ……


    “阿嚏！”


    屋里的空调开着二十六度，该隐抬头看了看空调屏幕，又看了看不远处披着件长袖外套的人。


    喻雪生正低头坐在工作台前，一颗一颗地磨着一小盒珠子。


    但这会儿不知怎么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感冒没好吧？”该隐看着他。


    “是吗？”喻雪生拽了张纸巾，揉着鼻子，“也有可能有人想我了。”


    “做什么美梦呢，”该隐有点无语，“能想你的都被你吓跑了……”


    “姜察吗？”喻雪生笑了笑，“他昨晚就回来了，我都听见了。”


    该隐没说话，这种平静祥和的微笑放在喻雪生脸上真是让人一身恶寒。


    “哎，”喻雪生又磨了会儿，放下手里的珠子和砂纸，“过两天我去帮你看看店里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该隐啧了声。


    “一直，”喻雪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再说，你的真诚打动了我……”


    “去学校找房？”该隐没理他，问。


    “啧，”喻雪生直起身，“你真没意思。”


    喻雪生没再说别的，在后面伸着懒腰，但该隐能隐隐觉出来这人有点焦虑。


    快开学了，离校一年，论谁再回去估计都会焦虑，更别提……喻雪生那事几乎人尽皆知。


    不过按喻雪生自己说的，流言，人际关系，这种事儿从不是让他分心或者发愁的主力军，所以现在能让他愁的……


    “真不想回去啊。”过了会儿，旁边的喻雪生突然叹了口气。


    “野惯了吧。”该隐说。


    “也不是，”喻雪生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日子太舒服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告别。”


    该隐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有活干，有钱赚，”喻雪生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倒，“有人欺负，还有人上赶着要跟我合作……”


    “谢谢你提名我两次。”该隐说。


    “是吗？我说的欺负是姜察。”喻雪生偏过头乐了。


    该隐看了他一眼，然后半天都没说话。


    小砖房里的空调正对着沙发，喻雪生躺在沙发上，拽了张小毯子盖着。


    仔细想想自己在这里待了也没几个月，但不知不觉的，已经习惯了这间小屋里的每个角落，甚至一闭眼连哪儿摆着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不想回……”又过了两分钟，该隐突然开口，“你自己心里清楚。”


    喻雪生怔了怔。


    “好了，地址都标好了，”该隐站起来，把手里那叠资料放在桌上，“需要你跑的地方，你可以去看的房子，我分了两叠。”


    “啊。”喻雪生看着天花板，应了一声。


    “明天跑的时候有空帮我看一眼就行，本来也没指望你。”该隐说。


    “谢谢。”喻雪生笑了笑。


    “今天没事儿的话，”该隐往门口走去，语气有点迟疑，“……就早点回去吧。”


    “好。”喻雪生闭了闭眼，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