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喻雪生还有点发怔。


    他被该隐那番话和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扰得……开个车都差点闯红灯。


    “你要是这德行的话就别开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该隐敲了敲车窗，“你现在把车还我还来得及。”


    “我不。”喻雪生定定神，啧了一声。


    “行吧……”该隐看了他两眼，偏过头，“那你别绕了，把我放前面那个路口就行。”


    喻雪生点了点头。


    今晚该隐还约了人吃饭，跟着他报的路口，喻雪生把车停在了路边。


    临下车的时候该隐还嘱咐了他两句，别走神，注意红灯……


    “你想什么都得等这阵儿过去了想，”该隐探着脑袋，“起码把复学和开店的事落实了。”


    “嗯。”喻雪生应了声。


    “到家跟我说一声，”该隐说，“你这车开得我怪害怕的。”


    “知道了。”喻雪生有点无奈。


    “走了，”该隐关上车门，“帮我给姜察带个好……”


    “你给他带什么好啊！”喻雪生被他唠叨得有点无语了。


    “是吗，”该隐笑着看他，“这不是给你个机会跟他聊聊……”


    喻雪生懒得理他，发动了车。


    该隐这话说得挺欠揍，一副中间看戏的模样，不过喻雪生确实挺想跟姜察聊聊的。


    姜察昨天回家的时候太晚，从楼上都能听出来，关门开门都轻手轻脚的，估摸着没好意思打扰他。


    但今天……应该能见一面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见到姜察”这件事，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到家的时候才六点多，喻雪生抬头看了看表，估计社畜这个时间还在公司里忙。


    他犹豫了一下，又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出门时想了想，又把车钥匙拿上了……


    ……


    “明天吧，我明天再定。”


    姜察跟秋总走到楼下，看了看手机，不到八点。


    “我也不知道这周末有没有事啊。”他说。


    “你最近还挺忙？”秋总有点意外，“不是我们不抓你你就在屋里长蘑菇的时候了？”


    “蘑菇也有蘑菇的生活……”姜察边往外走边无奈地说。


    “行吧，反正我帮寸头带到话了，”秋总撇撇嘴，“他哭着喊着让我多拉几个人捧场，甚至要拉上小姜哥……”


    “他什么时候这么叫过我。”姜察忍不住笑了下。


    “是真的，”秋总煞有其事地点头，“都是为了爱啊，毕竟是他女朋友的舞台首秀呢……”


    也不知道该说寸头神通广大还是擅长坑蒙拐骗，消失了一段时间，竟然告知众人，他成功谈上了恋爱，还找了个演员女朋友。


    ……虽然是脱口秀演员就是了。


    为了促进一下恋爱关系的发展，寸头特意要了几张票，计划着一帮朋友去给那女孩的脱口秀捧场，捧完再一起去酒吧坐坐。


    这个安排，不用说都知道寸头更喜欢的是喝酒环节。


    一想到喝酒，姜察就有点头疼，默默为自己这两天在家调整回来的作息默哀。再一看见手里的演出票，更有点痛苦。


    周末，周末还约了跟喻雪生学大漆来着……


    跟着秋总一起走到园区门口的时候，秋总还在跟他八卦寸头的女友。听起来小姑娘人挺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瞎……


    “嗯？”秋总说着说着突然停了，“那边那个……是不是找你的？”


    姜察愣了下，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身后。


    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靠”地暗骂了声。


    熟悉的特斯拉停在路边，熟悉的喻雪生……站在车旁边。


    穿的还是经典皮肤。


    喻雪生穿着那件酒红衬衫，长腿被西裤衬得很直。明明也不是什么豪车，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人一靠，显得跟富家少爷出街似的。


    他长得本来就很吸睛，更别提还相当张扬，这会儿，往来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一眼。


    “找你的吧？”秋总又问了一遍。


    她看了看身旁明显愣住的姜察，又看向喻雪生。


    “应该……是吧。”姜察咬了咬牙。


    他才不想说他有点尴尬。


    “真帅啊，”秋总叹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模特走秀呢……要是有帅哥接我就好了。”


    “要没这么多人看着就更好了。”姜察压低声音回了句，然后匆匆走向了车旁站着的人。


    喻雪生跟个广告牌似的在车边站着，离近了一看，才知道这人在低着头玩手机。


    姜察跟秋总走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于是姜察只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喻雪生抬起头，看见是他，把手机收回了兜里。


    “你怎么……”姜察皱着眉，开口。


    “你怎么不回消息啊。”喻雪生笑着说。


    姜察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把手机掏出来，发现小雪花在半小时前就发消息通知“我顺路来接你”了。


    又抬头看看喻雪生的笑容……于是立刻哑了火。


    “这位是……哦，我们见过。”喻雪生看向他身边的秋总，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喻老师，”秋总也跟他握了握，“叫我小秋就行。”


    “秋总。”姜察没好气儿地补了一句。


    “嗯，”喻雪生点点头，“秋总。”


    这俩不着调的凑一块儿，反而搞得跟什么商业谈判似的。


    姜察有点无语，又有点莫名想笑。


    “别这么客气了，”喻雪生勾了勾嘴角，“一起上车吧，我送秋总一段。”


    “真的？”秋总转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姜察。


    “上车吧。”姜察无奈地挥了挥手。


    秋总向来就不是什么瞎客气的人，而且今天……她一颗八卦之心估计早已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喻雪生是哪儿吃错了药，姜察跟着上车的时候才惊悚地发现，喻雪生还给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后排，秋总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已经可以想象明天暴风雨般的质问了。


    身旁，喻雪生也上了车，系上了安全带，他扭头看了看姜察，又伸手指了指。


    “嗯？”姜察皱了皱眉。


    “安全带，”喻雪生看着他，“你自己系，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眼前一万个偶像剧镜头闪过，姜察赶紧自己扯过安全带系上。


    汽车启动，喻雪生很绅士地问了秋总的地址，设上导航。


    车里放着很舒缓的歌，真奇了怪了……姜察划了划屏幕，连该隐那堆重金属嘶吼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且，连车都是刚洗的……


    “对了，”开了一会儿，秋总探过身子来，“喻老师周末有空吗？”


    “怎么了？”喻雪生看了眼后视镜，“叫我大名就行。”


    “哦，想请你看个演出。”秋总笑眯眯道。


    姜察愣了愣，回过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秋总手里又变出了一张票。


    “什么类型的？”喻雪生问。


    “脱口秀，”秋总看了姜察一眼，“姜察也去，我们朋友第一次演出，去捧个场。”


    “好啊，”喻雪生点了点头，“我跟他一起。”


    “那太好了，那票我就给姜察了。”秋总很愉快地道。


    旁边，姜察狠狠瞪了她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卑鄙”以表谴责。


    到了秋总家楼下，秋总很愉快地下了车。这一路上她还跟喻雪生聊了一会儿，但话题没什么太离谱的，都是游戏和工作。


    临下车时，姜察突然想起来白天说的新玩法直播，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秋总倒是一直没提这事。


    ……总不能是请不起喻雪生吧。


    目送着秋总上了楼，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喻雪生正眯着眼看着他。


    “怎么了？”姜察问。


    “这是不是你那个‘超级好的好朋友’之一啊？”他问。


    “什么……什么超级好？”姜察被他问得有点发懵。


    “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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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喻雪生想了想，“做什么都要提前约好的那两个。”


    姜察终于想起来，“啊”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还挺有意思的。”喻雪生笑了下，重新启动了车子。


    姜察没说话。


    “……这算不算是，”喻雪生顿了顿，又说，“我认识了你的朋友？”


    姜察愣了愣，转头看着他。


    过了会儿才突然回过味儿来。


    喻雪生好像……挺开心的。


    他调着车头，手指跟着音乐，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姜察突然想起该隐，又想起喻雪生之前的态度，这人应该很少有这种通过谁认识谁被谁介绍给了谁的经历……


    还挺自闭且寂寞的吧。


    “算不算啊。”喻雪生看他半天没说话，又问了句。


    “算。”姜察点了点头。


    喻雪生看了他一眼，扶着方向盘，勾着嘴角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透了，秋总家住在江对岸的老城区，开车过去其实绕了个大远。


    姜察看着窗外，这会儿都快开到该隐家山上了。


    这个被江水分隔的城市，江的一边是古老的城区和江南风韵的景致，而江的另一边，是他们所在的、布满高楼和产业园的新城区。


    此时此刻，无论是江水，还是那些高楼的玻璃外立面，都反射着夜色中的灯火。


    路两旁的路灯投射下来，照在人脸上，有种……非常舒服安静的感受。


    姜察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夜色，有些出神。


    “姜察。”过了江，他突然听见开着车的喻雪生叫他。


    “嗯？”他回过头。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喻雪生问。


    “什么时候？”姜察微微怔了下。


    “我在你公司门口，接你的时候，”喻雪生很平静地看着前方，说，“你好像……不太自在。”


    姜察看着他，有点吃惊。


    他没想到喻雪生还是发现了他那会儿的尴尬。


    但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着不断倒退的街灯，一盏一盏地照在喻雪生脸上又划过。


    “如果你不想我来，我下次就不来了。”喻雪生笑了笑，道。


    “还好。”姜察犹豫了下，“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吗？”喻雪生勾了勾嘴角。


    “嗯，毕竟离家近，路上人也多，车也是该隐的……”姜察边说边往车窗上靠了靠。


    “最后那句可以无视，”喻雪生笑着说，“他也不开，骑个摩托开个比亚迪都能满地跑，车都快送我了。”


    “行吧。”姜察也笑了。


    车开下跨江大桥，前面有点堵，喻雪生把车停下排队，伸手切了首歌。


    挺悠扬的音乐声飘了出来，是一首很有名的电影插曲，带些民谣味儿，又有浓重的爵士风格。


    姜察上学的时候很喜欢这首，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声。


    “你还会唱英文歌啊？”喻雪生转过头。


    “就两句。”姜察笑了笑。


    “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喻雪生看着堵成一片的车龙，胳膊支在车窗上，撑着头。


    “以后吧。”姜察说，“有的是机会呢。”


    喻雪生“嗯”了声，没说什么。


    过了半天，喻雪生突然又开了口。


    “前面那两句……”他的声音有点迟疑，“你是怕人看到吗？”


    “什么？”姜察愣了。


    “离家近，路上人也多，”喻雪生又顿了顿，“所以说……”


    姜察没说话。


    他突然有点莫名的紧张。


    ……喻雪生也沉默了。


    窗外，红成一片的车灯亮了熄熄了又亮，这会儿，已经有些车渐渐挪动了起来。


    又过了好半晌，他听见喻雪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姜察，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接你吗？”他问。


    姜察迷茫地摇了摇头，又迟疑地转过脸。


    “我想见你了。”


    喻雪生注视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