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京

作品:《替身嫡谋

    京师,王家府邸。


    王相皱眉,问:“你说什么?有人在查当年朱炳彪的案子?”


    “是,爹。我瞧着不对,已经叫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王佐压低声音轻声说,“这案子当初是舅舅办的,这都压下去多少年了,而且朱家人当初都快死绝了,怎么还会有人查这事儿?不会是朝堂上哪个人在给您使绊子吧?”


    王寻面露冷色,轻声说:“查,看看是不是赵金白那个老匹夫干的!”


    赵金白到底当了多年太子宾客,哪怕在昭狱里,也未必没有别人帮他办事。


    王佐闻言立刻点头,又忍不住说:“爹,这事儿跟当年的事情有关,这若是查下去……”


    “当初此事赵金白也摘不干净!他没那么蠢,敢把此事捅出来,除非他也不想活了!”王寻冷声说完,王佐忍不住说:“爹,他私养死士这事儿摘不干净也是死,指不定他想搞个同归于尽呢?再说了,当年舅舅那边拿的钱,赵金白最多算个同谋……”


    说到后面,王佐的声音忍不住放低,不敢看他爹的脸色。


    “蠢货!这事儿要是事发,哪怕是良娣在也保不住他!”王寻冷声说,“他要是不说,良娣在,他性命无忧。若是说了,他性命危险不说,两个儿子的仕途也没有保证,你以为他想不明白?”


    王佐露出恍然之色,压低声音说:“那父亲还怀疑是他干的?”


    “他不会暴露当年的事情,但是不一定不会暴露朱炳彪当初是被构陷。”王寻叹了口气说,“毕竟拿此事确实能攻讦我。”


    王佐登时明白了,轻声答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到王寻突然问:“现在几月了?”


    “父亲,已经十一月末了。”王佐不明所以地问,“父亲有什么吩咐吗?”


    “十一月了,马上要过年了。圣人今年都没辍朝呢。”王寻轻声说。


    王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点头,说:“是哦,去年和前年,这时候圣人至少已经辍朝一个多月呢。闵太医确实厉害啊!”


    说到这里,王佐突然“啊”了一声,说:“对了,闵太医是不是也在给太子殿下治疗?我听小妹说,虽东府上下都瞒着,但是王内监死之前跟小妹说,说殿下如今许多时候比以前好许多,说话办事都很像当今。”


    “什么?”王寻皱眉,立刻说,“这么说,太子好了?”


    “也没有。小妹说王内监说得也不清楚,只说可能比以前稍微好点,但是头痛发作的时候脾气倒是愈发古怪了。”王佐立刻说。


    王寻咬牙,轻声说:“听着那闵太医回来之后,一切都有些不同寻常。如今太子殿下日日宿在内宫,闵太医也不常出门……”


    王寻说完,下了决心,对王佐说:“福公公的宅子可办好了?”


    “找到地方了,只是要修缮一番,才能入住。”王佐立刻说。


    “找个日子出来,叫福公公自己看看,这自己住的屋子,总得自个儿安排才舒心。”王寻立刻说,“刚巧我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如今也可以喝了,在新家处安排一场酒席,我与福公公也许久没说话了。”


    王佐立刻答应下来。


    而王寻口中从不出门的闵太医,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地到了关怀素面前。


    “大侄女!”面对关怀素震惊的表情,深夜来访的闵太医笑得十分灿烂,挤了挤眼睛,说,“把家里下人遣走,陪我逛逛吧!”


    关怀素看到闵叔叔身后的人罩着灰袍,下摆处露出一点朱红,登时心中一跳,立刻叫柳叶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又吩咐:“叫大家伙儿都回屋休息去,没叫不许随意出来走动。”


    柳叶不明所以,但立刻跟着丁妈妈一起出门安排了。


    屋里人退得干干净净,闵太医身后的人这才放下了盖住脸的兜帽。


    关怀素立刻跪下请安:“见过圣人。”


    “起来吧。”当今天子就这么站在关怀素的宅子里,今夜他似乎极其欢喜,神色从未如此舒展,他微笑地抬手,示意关怀素起身,而后感慨地环视这个宅子,轻声说,“想当年我年少时,经常在这座宅子里拜访,读书。”


    “叫圣人见笑了,我不如祖父,改建的许多细节并不十分好。”关怀素闻言,立刻说。


    “你这孩子,在我面前自谦。”圣人笑了笑,说,“这屋里很是舒服,听说你改建了火墙,连最体弱之人,都能在这屋里来去自如,冬日还能在琉璃亭里赏花,如今到了,才发现确实舒服。”


    关怀素并不诧异圣人会知道这些,只笑着颔首,说:“虽说是花了些力气改建,但是比不得宫里,圣人可要走走看看?”


    圣人立刻颔首,三人一起出门去,柳叶看到屋里走出来的朱红常服圣人,惊得瞪大眼睛。


    好在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也没发出声音,吞下惊呼,垂目规矩地跟在关怀素后面。


    圣人跟着关怀素一路走出来,看到长廊深深,全部垂下风帘,里面走动几步都是灯笼,且每走一段路,都摆着花卉,还有熏香的香案,挂着书画。


    圣人停在一幅画面前,抬首看了看,叹了口气说:“竟然是《无涯图》的真迹,这走廊你实在是费心了,哪怕不出门,也能看到四时花卉,还能赏画品字,在屋里闷气的慌了,在这走廊里走走停停,都能打发半日光阴。”


    关怀素微笑,说:“不过是些小心思罢了。”


    圣人摇头,继续往前走,就这么走走停停,到了花园里,看到整面的琉璃窗洒下月光,圣人走过去,透过窗户,看外面月光洒下来,腊梅怒放,且鼻子能闻到腊梅的幽香。


    圣人抬眼看过去,便看到屋里插了腊梅花枝,如此一来,竟像是自己也置身梅园一般。


    “听说这面琉璃窗是你自己亲手拼出来的?”圣人轻声问。


    “是,琉璃太贵,臣手中钱财不够,本来想造琉璃亭,结果只凑出来这一面窗。”关怀素不好意思地答。


    “你有这等心思,便是万金也难换。”圣人轻叹一声,轻声说,“乐天这孩子上半生命苦,遇到你这么会疼人的孩子,真是他一生最大的幸运。”


    关怀素不理解圣人为何如此感慨,只赔笑着不敢随意回答。


    “圣人快别感慨了,我这大侄女确实会疼人,但是您也不是没有得力的孩子啊!”闵太医看圣人心思百转千回,而大侄女显然没明白来意,便主动开口说,“只要太子殿下能好起来,您瞧着,不就是琉璃亭,琉璃屋殿下都能给您建出来!”


    圣人闻言,颔首对关怀素说:“朕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陛下只管吩咐,臣万死不辞!”关怀素一听,立刻单膝跪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闵太医立刻说,“大侄女,你也知道我最近在给太子殿下和圣人施针,殿下的病我瞧着竟比想象中还好些,就是这针法我只学到第六针,若是能找到我师傅他老人家,我瞧着,殿下怕是能痊愈!”


    关怀素这才明白圣人深夜驾临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一沉,立刻说:“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公孙爷爷的行踪!”


    怕圣人以为她推脱,关怀素赶紧说,“若我知道,上回太子殿下发病的时候,我就会主动提出来。闵叔叔你也知道爷爷的性子。”


    关怀素有些紧张,闵太医立刻说:“我知道!大侄女你别误会,师傅的性子我最清楚!当年师傅把我赶走之后,这么多年我多次传书,他都从来躲着不见我!”


    闵志杰说到这里,显然也十分感同身受,然后他对着关怀素挤挤眼睛,突然开心地说:“但是他老人家百密一疏,我找了他多年,今儿中午刚传回来的消息,找到踪迹了!”


    关怀素也是大喜,忙问:“爷爷在哪里?”


    “在长白山脚下,有个叫六人沟的村子,有人说见过一个瞎眼的卖药人,他每个月都要下山,给山下卖药,换了生活物资再搬回山里。”闵志杰眉飞色舞地说,“带回来的药我辨认过了,全是老师的手法!”


    关怀素登时十分欢喜,抚掌开心地说:“太好了,定然是爷爷终于找到了能继承衣钵的弟子,爷爷还在,身子还好,真是大喜事!”


    “那必须的!”闵志杰说完,搓着手,甚至有三分谄媚地笑着说:“大侄女,那个,你也知道师傅的脾气,他当年说了我资质已经到顶,日后不见我,他老人家向来说话算话,再说了,京师这边也离不得我……大侄女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师傅自小一手养大,情分不一样,我去不成,但是你若是去了,哭着给撒撒娇,实在不成在地上打滚,师傅总不忍心拒绝你吧!”


    却原来是这样考虑,关怀素心中好笑,摇头说:“倒是不需要这么复杂,只要那个药童是爷爷的弟子,我就有办法让他带我见到爷爷!”


    “你说的是真的?”一直没出声的圣人登时面露喜色,连声追问,“你真的能联系到老医仙?”


    看到关怀素笃定地点头,圣人立刻说:“那你想要多少人护送?需要给老医仙带些什么礼物?你只管开口,朕无有不从!”


    关怀素连忙躬身说:“圣人,万万不可!爷爷性子与一般人不同,若是叫他知道有人在追踪他,只怕他会立刻再次隐世,此次出行,绝不能有官兵护送。”


    圣人看闵志杰,闵志杰疯狂点头,连声说:“陛下,绝对不可,我师傅早年被前朝达官显贵烦得要死,我大侄女去找,他老人家心情好,才会好好听她说话,如果阵仗太大,他老人家马上会跑路的!”


    圣人登时十分纠结,便在这个时候,突然长廊一侧发出动静,有人从转角处走出来,跪在地上说:“圣人,不如我陪怀素去一趟?”


    闵志杰和圣人都是一愣,因为出现之人,正是周乐天。


    “这都快宵禁了,你一个外男,怎地还在我大侄女屋里?”闵志杰当场震惊地脱口而出!


    而后看了看关怀素,见关怀素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震惊,闵志杰立刻反应过来,说:“哇!大侄女,原来人家说你金屋藏娇,为了他才日日流水一般花钱,又是买画又是买字,又是买香又是大肆采买炭火薪柴,闹得只要平安侯的马车一到你家,京郊农户便风闻而至,在你家后墙排队等待卖柴火……我当是别人随口说的,这东西都是你自用的,却原来是真的!”


    关怀素有些尴尬,轻声说:“那个,我身子强健,那个……”


    周乐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对圣人行礼,说:“上回遇袭之后,我身子愈发不太好,耐不得风寒,怀素怕我冬日熬不住,特地请我在别院休养。家里府兵和太后派来的嬷嬷都在,闵太医不可胡说,别污了姑娘清白。”


    “行了,既然太后派了嬷嬷来看着,想来也没人敢乱说闲话。”圣人立刻开口,把事情定性,闵太医也想到如此说对大侄女的名声不好,立刻严肃点头,说,“确实,我最近还在心里纳闷,你怎地好的如此快呢。”


    又对圣人说:“陛下,如此改建一番,能每日多走走,确实有益身体,您回宫之后,可以把风廊到花园都改建一番,想来对圣体也十分好。”


    圣人确实十分羡慕,他们这种病,冬日最是难熬,这会儿立刻点头,不过倒是想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因此圣人立刻说:“你这身子,这时候跟着怀素出京,可受得了?”


    周乐天立刻点头,说:“有闵太医给我施针调理,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再说了,这一路出去有马车,有汤婆子和火炉,想来也不会特别难过。”


    闵太医也点头,说:“刚好,平安侯跟着,出去哪怕遇到不太平的地方,也出不了大事。”


    关怀素也想着,此去长白山虽然路途远一些,但是在马车里小心养着,游山玩水地一路过去,确实也出不了大事。


    又想着若是见到爷爷,让爷爷在路上先行给周乐天一路调理身体,搞不好回京之时便大好了。


    而且这一路出去,也能躲过京师对他的攻讦,心情好了,也有利养身体。


    想到这里,关怀素也觉得十分好,便点头说好。


    “此事事关重大,你们悄悄出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圣人说。


    圣人和太子求医事关天下大局,自然不能随意走漏消息。


    关怀素和周乐天答应下来,圣人便放下心来,打算起身离开。


    周乐天扶着圣人一路往外走,圣人轻声对周乐天说:“当年之事,宋修已经着人细查了,你送上来的那本册子里,那个人的去处也快有眉目了。”


    “如何?”周乐天登时精神一振,紧张地问,“可查到了是谁搞鬼?”


    “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宋修说已经查到此人籍贯,并找到了此人的族亲,还需要一些时间,便能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圣人轻声拍了拍周乐天的手,轻声说,“你放心,舅舅当初叫你受委屈了,一定查个清楚,此番定然不叫你受委屈!”


    周乐天闻言,当即眼圈红了,哽咽地说:“好,我等着舅舅。”


    二人说完,比平日亲热不少,关怀素在后面也在跟闵志杰说话。


    “大侄女,平安侯夫人可不好当啊。”闵志杰在背后小声说,“他虽然好看,但是身后关系乱得很,你日后若是变心了,只怕都不好处理。”


    关怀素闻言,忍俊不禁,笑着说:“闵叔叔,您盼着点我学好吧!”


    “哎,这男人再好看,过了三十也不太行了,加上他又身子不好,也不知调理好了能恢复到什么地步。”闵志杰小声说,“到时候你若是想再找年轻貌美的,上头是大长公主,再上头还有圣人和太子,可就难办了!大侄女,你可千万要想好啊!”


    看关怀素只是笑,闵志杰就着急了说:“当初我就是这么劝你娘的,她不听,你可要听我的!喜欢了不要紧,嫁人可要好好考量啊!”


    闵志杰挤眉弄眼说:“你以为关大人当初为何把隐居的地方选在永年县?永年县那边民风好啊,若是喜欢百族的小郎君,你多娶几个都成……”


    “好了好了。”关怀素笑着对闵志杰说,“闵叔叔你放心,我暂时还忙着一堆事情,且忙不到成婚呢!”


    闵志杰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说:“好、好,就是得这样才成!”


    说着话,到了门口,闵志杰便扶着圣人一路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去,大门关上,关怀素便松了口气,而后对柳叶赶紧说:“此事不可耽搁,连夜打理好包裹,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又对周乐天说:“乐天,你是否也要安排一下人手……乐天?”


    关怀素说着,突然发出迷惑的声音。


    因为周乐天猛地一把抱住了她。


    柳叶立刻说着“姑娘我这就去办”,而后转身匆匆走了。


    长廊里只剩下二人,关怀素回抱住周乐天,疑惑地再次唤了一声:“乐天,怎么了?”


    “我听到闵志杰跟你说的话了。”周乐天闷声说,“枉我如此尊敬他,这些日子不知搜罗了多少好药材给他。”


    关怀素登时笑出声来,她轻声说:“闵叔叔只是怕我重蹈我娘的覆辙罢了。”


    “我不会让你囿于后宅的。”周乐天放开关怀素,低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父亲一生就困于后宅,所以他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他被手腕老辣的人稍微一挑拨,就全族倾覆,还如人所愿地断了与我母亲的情分,此后一生郁郁寡欢。”


    这是两人第一次认真地讨论起日后在一起的事情,关怀素也是第一次听周乐天认真地说起往事。


    她看着周乐天,轻声说:“我不会成为驸马。”


    “对,你不会。”周乐天轻声说,“任何人都不该被囚禁起来,每日待在那一小片窄窄的院子里,一辈子只能看到那一点天地。只有牲畜才会被圈养,甚至草原上的烈马如果被如此圈养,都会慢慢郁郁而终。”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是的,连最弱小的麻雀被豢养之后,都会绝食而死,人本就不该被当成牲畜一般豢养。”


    “我希望我们日后可以一起游山玩水,可以一起踏遍大夏的每一寸地方。”周乐天轻声说,“我不想一直待在京师,这里虽然华美,但是在我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更大的院子罢了。”


    关怀素早已经意识到了周乐天对京师的倦怠,加上周乐天的遭遇,她理解地点头,笑了笑,说:“或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永年县散散心,就是那里若是遇上百族的女子,看到你这等样子,定然会在大街上公然抢人,我可真要小心些了。”


    周乐天本来心中郁郁,听到关怀素如此说,登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认真地看着关怀素,轻声说:“那怀素姑娘,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别叫我给人抢走了。”


    二人说到这里,都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们笑着笑着,额头抵在一起,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越来越大声。


    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快贴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听到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丁妈妈的声音:“姑娘,我问柳叶要带几个人,备哪些吃食,她怎地都说不清楚……”


    关怀素一把推开周乐天,强作镇定地起身,稳重地说:“妈妈莫急,我来看看!”


    说着,关怀素一路飞快过去,走到一半差点跌倒,踉跄一下,才终于稳下身形,一路过去了。


    周乐天满脸通红地坐着,来福匆匆赶来,说:“爷,听说您和姑娘要出门,咱们安排几个兄弟跟着……爷,你脸怎么这么红?爷你可是又发热了?”


    来福追着问,周乐天登时更加羞窘,说:“没事,赶紧叫人一早安排人手,记住,不许惊动任何人,最近闭门谢客,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要静养!”


    说完,周乐天立刻起身,说自己要回屋休息,没走几步,在关怀素踉跄的地方也是一个没站稳,踉跄一下,不等来福来扶,立刻站稳,飞速逃一般地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