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息事端，皇后宫中与太子宫内的灵芝山参一箱箱地送进王府，被山黛暴殄天物地拿了些炖汤，看得武易一阵阵心疼。调养了几日，为了尽快返回朝堂参与朝中事宜，周怀澈便又重新披上朝服上朝去了。


    太子禁足之期刚过又惹出这种事来，勉强因其母后身份保住了太子头衔，只得夹起尾巴少说少做，免得又被抓住什么把柄。


    山黛的眉笔铺子也重新开了张，天气渐暖，为了将眉膏维持笔状，山黛将油脂比例调整得少了，多加了些蜂蜡，恰巧有人发觉相较于京城的其他眉膏，山黛调整过配方的眉笔更不易因出汗而脱妆。铺子的生意因此又爆了一次，收入的银子多得又能再换张银票。喜事一件接一件，张鹌给大家发了糖，说是家乡的哥哥中了二甲第一名，即将入京为官，任仓部员外郎。


    小茜前几日被喊回家乡，只待了一日便火急火燎地拖着行李又回了王府，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小茜一家人的脾性山黛是知道的，但她见小茜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又涉及隐私，便没有多问。


    夜风凉凉地吹过发梢，四处虫鸣四起，脱去初春的寒意，又无夏日的蚊蝇滋扰，最适合出门散散步。从前山黛走在田埂上，山坡上看月亮，如今却只能在这王府的后花园中绕着圈溜达。


    从前在这种时候，她会抱上王明月一起走，如今一个人闲得寂寞，便只能薅上芷也唠唠嗑。


    “前些日子我娘寄信来，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婚事了。”芷也抓着山黛的袖子，嘟囔道。


    山黛有些诧异：“宫中府中的侍女不是要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嫁人么？你的年纪与我差不多，急什么。”


    “我娘说了，得在年轻的时候许好人家，到出宫之后再举行婚礼。要不然等到二十五年老珠黄，可就没人要了。”芷也愁眉苦脸。


    山黛失笑。二十五岁正是精力十足的青年，顶多口边长些不细瞧都看不出的纹路，哪来的人老珠黄一说。男子二十五中举是青年才俊，怎的女子二十五成婚就是半老徐娘了？


    “那你自己怎么想？有中意的男子想嫁么？”山黛试探地问道。


    芷也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我虽然是奴婢，但也是宗族旁支出身，我娘请的媒人净给我推些寒门出身的小官吏，我倒不是看不起他们的身份，就是这些人说话酸腐，行事古板，没劲透了，我才瞧不上呢。”


    “媒人说我出宫后年纪太大，不好多生多育，只能为我说到这样的媒。我呸！我才不要嫁人呢。到时奶着怀里的孩子，寒酸的破屋里还有两个小孩在疯跑，我还要抱着小的那个做家务伺候丈夫……还不如服侍娘娘您呢。”


    见山黛一副似笑非笑模样，芷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着已经结婚的她说这些，忙找补道：“当然不包括娘娘和殿下，您们二人恩爱非常，琴瑟和谐……”


    山黛摆了摆手道：“和我生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脾气么。你说的对，即使是好的结果，大部分婚姻也是柴米油盐的一地鸡毛。”


    “我就怕一直不嫁，被街坊邻居说三道四。”芷也见踏上了石子小径，为防石块松动导致脚下不稳，机灵地扶起山黛的一只手。


    “那就跟着我干一辈子，反正我命长。”山黛半开玩笑地开口。当然，妖精的寿命够长，若是芷也当真愿意跟着她，她也能护着她一辈子。


    除了手中灯笼的微光，远处的草丛旁竟也跳动着些许光芒。原本翘着的嘴角收了回去，山黛低声道：“过去瞧一瞧。”


    许是因为先贵妃一事，景王府中除了厨房与水房严禁烟火，大半夜的偷偷在花园生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某方政敌蓄意纵火。下人房就在花园一侧，侍卫在此歇息，山黛便大着胆子与芷也一道向那火光走去。


    一张秀气的脸在火光掩映下忽明忽暗，一滴泪滑下，落在燃烧的柴火之上，轻轻的“呲”的一声，便杳无踪迹。


    是小茜燃了火在烧一纸大红的婚书，新娘一栏，写的是陈茜弟三个字。


    原本提着一口气的小茜见来人是山黛和芷也，便也不作保留，开口道：“我差点被我家里人卖了。”


    经上次闹事一事，周怀澈出了面，加上来信的是母亲，小茜便以为家人有些收敛，收拾了行李回去参加弟弟的婚礼。谁料一回家便看到了一件大红的嫁衣与盖头，她这才知道要结婚的是她，而不是弟弟。


    “你也不想想，你不嫁人，哪来的钱给陈耀祖娶媳妇。”父亲见她离京回家，重现那副无所忌惮的嘴脸，一脸横肉堆出一个猎物手到擒来的笑容。


    小茜见母亲畏畏缩缩地坐在一角，身上又多了到青痕，便知那封信是爹逼娘写的，气急叫道：“我才不嫁！”


    “这可由不得你。”父亲凑近一步，不依不饶，“彩礼五十两银子已经给我们了，地主家的马大郎明日就来提亲，一锤子买卖，断没有退货的道理。”


    陈天赐在一旁好声劝道：“姐，马大郎他答应了不纳妾，几十亩地的收成也好，你嫁过去不会委屈的。”


    小茜在山黛身边待得久了，脾气也变得冲了，抬手想给陈天赐这个伥鬼弟弟一拳，却生生忍了回去。两个大男人在一旁，母亲又是个懦弱的，她打不过。


    “五十两？我给你们。把婚退了，我不可能嫁。”这钱是她在眉笔铺子的分成，为母亲专门带的，寄回家中只会被陈天赐与爹挥霍一空，只有换成银票偷偷塞进母亲手里才能真正花在她身上。


    陈天赐和他爹见小茜拿出那张银票，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他俩交头接耳地合计了片刻，见小茜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在京中定有更多。若把她嫁出去，这钱可都成了马家的财产，便立马答应了退婚。


    “茜娣啊，你瞧我们也是为你好……”爹搓着手，一脸的谄媚。


    小茜后退一步，语气冷硬。“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


    “然后他们就把养我长大的钱全都细细数了一遍，连住在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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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里也算上了租金，满打满算竟被他们强行算出了五两黄金。”小茜说着垂下了头，虽然她没抱希望，但爹竟如此直白地把她当作一件商品，不留一丝情面。


    即使有眉笔铺子的分红，这五两黄金也要她不知攒到猴年马月。


    “那又何妨。这钱我帮你出。”五两黄金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有这间铺子在手，拿出来给小茜也不是难事。


    “谢谢娘娘，但不必了。”小茜擦去脸上泪珠，神情慢慢冷静下来。“您帮我帮得已经够多了。我不能一直仰仗着您生活。“


    “那铺子的分成我给你多划一点……”


    “不行。我只不过偶尔去帮忙收银做工，值不了这些钱。”


    “不如这样，”山黛握住她的手，小茜的手中全是干活留下的厚厚茧子，竟比她一个做农活的还要多。“我们在西方开一家分店吧。到时候我派你做店长。能否赚到这些金子，全看你自己。”


    小茜眼中波光闪闪，犹豫片刻后，轻轻地点了头。“奴婢愿听娘娘吩咐。”


    自下毒一计败露，只要周怀安一方不是傻子，便也知道是山黛这一环出了岔子。他们暂时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再为了报复刺杀她，但周怀澈也因此失去了山黛这条能得知周怀安方动向的暗线。


    仅仅是被粉饰过后的魇镇一事无法将周怀安拉下马，因此，为了复那血海深仇，山黛需要重建一条与周怀安一方的秘线。同做眉膏这件竞品，假意与周容合作发展分店，或许能重新探听到周怀安那边的风声。


    这事她早与周怀澈商议过，只是她身为王妃无法出城，去西方地区开拓的人选一直未定。既然小茜的家庭对她来说是个危险的阻碍，不如就让她出城去探索事业和自由吧。


    “小茜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一进周淮安的寝房，他只抬眼看了山黛一眼，手中毛笔未搁，便淡淡道。


    “你都知道？”山黛早就知道他消息灵通，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地发现她与周怀安的事情。


    “嗯。”周怀澈提笔沾墨，山黛见砚台中的墨水不多了，便自然地添了一勺水为他研起了墨。“她回家乡的时候我派人跟着了，上次见识过她家里人的嘴脸，怕她出事。”


    山黛手上的动作一顿，周怀澈在这方面一直很细心。


    “那为何不由你告诉她让她去做店长的这件事？”


    “我是男子，身份又与她差得太大，与她说这些容易让她有负担。你们是朋友，她更信你。”


    山黛掩唇呵呵一笑，双眸在莹莹灯火中染上几分温柔。“你前几日还说我心太软，自己不也是。”


    “不对她好，怎么让她一心为我做事。这与愚仁不一样。”


    山黛只当他嘴硬，不做声地继续磨起了墨。


    灯罩中的烛火荡漾，在周怀澈笔下的宣纸上映出山黛的倒影。他这次没叫她让一让，心中竟起了一丝难以平复的波澜。


    她竟真的把他当成了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