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的老鸨见牙婆送来个人，先是满脸嫌恶，待看清封之荔的模样，眼睛瞬间亮了！


    这等容貌，便是不施粉黛，也比楼里最红的姑娘出彩三分。她往封之荔手里塞了件露肩红裙，笑得满脸褶子：“今晚有位将军来，最喜你这般清冷脱俗的，好好伺候，保你吃香喝辣。”


    封之荔捏着裙角，那料子薄得像层蝉翼，指尖忽然泛起熟悉的暖意。那些破碎的画面涌得更凶，有人在雪地里教她画符，指尖的温度与此刻掌心的烫意重叠；有人说“符者，心之所向”，声音清冽如冰泉。她下意识凝聚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只剩指尖这点微弱的暖意。


    “我不穿这个。”她将红裙推回去，转身走向后厨。灶台上的火光映着她的脸，肤若凝脂被染上暖红，忽然想起什么，抓起把炭笔，在墙上飞快画了道符。那符歪歪扭扭，却在落笔的刹那，让窜得老高的火苗骤然收束，温顺得像只猫。


    “奇怪……”她喃喃自语，在玄洲派耳濡目染，她知道符箓得用灵力才能催动，可是她明明感觉不到灵力流动，这符却起效了。


    老鸨正骂骂咧咧追进来，见此情景吓得腿一软：“你……你这是……”她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姑娘能凭空让火苗听话，尤其这姑娘还长着张勾魂夺魄的脸，倒像画中走下来的仙子，带着不容亵渎的仙气。


    当晚，一个将军来闹，掀翻了酒桌就要抢人，目光落在封之荔脸上时，眼神都直了：“这等绝色，倒是第一次见。


    封之荔站在楼梯口，素衣纤尘不染，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她试着调动灵力，体内依旧空空如也，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酒壶，指尖在壶身飞快划过，正是她刻在玄洲派窗棂上的“守”字。酒壶忽然腾空而起，稳稳砸在将军脚边，碎裂的瓷片围成个圈，竟将人困在原地。


    “怎么会……”她愣住了。没有灵力，为何符还能起效？


    “这是……定身符？”有个懂些门道的姑娘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可你……你生得这样好看，怎么会这等本事？”


    老鸨彻底慌了，再也不敢提接客的事，反倒把后院的小院腾出来给她住。这等又美又懂“仙法”的姑娘，哪敢当风尘女子使唤？


    封之荔没拒绝，每日就在院里的石桌上画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手上，皓腕如凝雪，指尖沾着炭灰，她反复试探体内的灵力，却始终空空如也，只有画符时，指尖那点暖意会变得清晰些。


    她教姑娘们画“净身符”，让那些被酒气熏染的女子重获清爽；画“安睡符”，驱散夜里的噩梦；甚至凭着模糊的记忆，画出“聚灵符”，让那些藏着灵根却被埋没的姑娘，终于能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


    有个总被打骂的小丫鬟捧着刚画好的“斥灵符”，望着封之荔那张被晨光镀上金边的脸，怯生生问：“姐姐，你是不是修仙者呀？可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灵力呢？”


    封之荔指尖的炭笔顿了顿，望着院墙上层层叠叠的符，轻声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些力量，不用灵力也能催动吧。”


    醉春楼后院的月光总带着股脂粉气，封之荔坐在石桌前，指尖的炭笔悬在半空。小丫鬟的话像颗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是谁？真的是醉春楼出来的吗？


    老鸨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端着盘蜜饯，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姑娘又在画符呢？这手本事，怕是从前当花魁时练出来的吧？”


    封之荔抬眼，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我从前……是花魁？”


    “可不是嘛。”老鸨往她手里塞了颗蜜饯，语气热络得像在说自家姑娘，“卫霖城谁不知道，醉春楼的封荔姑娘，一双玉臂能揽住王侯腰，一张红唇能醉倒百夫长。当年卫侯爷为了你，在楼里连住三个月，掷金如土，就为听你弹支《醉东风》。”


    她掰着指头数，声音压得像说悄悄话：“入幕之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将军、公子、富商……哪个见了你不魂牵梦绕？姑娘你是忘了，那年你生辰，满城的红灯笼都是为你挂的。”


    蜜饯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封之荔望着院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忽然摇头：“我不记得。”


    她的记忆里没有王侯，没有笙歌，只有雪地里的剑光、案上的符纸，还有道白衣身影说“守好你的心”。那些画面虽模糊，却带着种不容错辨的清冽，绝不是老鸨口中这浸满脂粉气的过往。


    “许是姑娘睡糊涂了。”老鸨笑得越发殷勤，手却悄悄攥紧了帕子，这等绝色又懂“仙法”的姑娘，若真想起什么，哪还肯屈居醉春楼？


    封之荔没再追问，只将炭笔搁在石桌上。她开始留意楼里的蛛丝马迹：楼梯扶手上的刻痕不像她的笔迹，妆奁里的珠钗样式她从未见过，连老鸨口中“她最爱的”桃花香粉，闻着都觉得陌生。


    更让她生疑的是卫霖城的街景。白日里她借着采买符纸的由头出门，只见城墙下的流民缩在草堆里，衣衫褴褛得露出骨头；巷子里常有士兵拖拽哭喊的女子，腰间的刀鞘撞得石板路“哐当”响。


    “这城是侯爷的天下，他说往东，没人敢往西。”卖炭的老汉往她手里塞了块上好的松炭，压低声音，“前阵子有个姑娘不肯受辱，跳了河，侯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封之荔捏着那块松炭，指尖的暖意几乎要将炭块焐化。她忽然懂了，为何醉春楼的姑娘们眼底总藏着怯，这里不是普通的烟花地，是被王侯权势碾压出的泥沼，连空气里都飘着绝望的味。


    回楼时，正撞见两个士兵将个新来的姑娘往厢房拖，那姑娘的银钗掉在地上，碎成三截。封之荔下意识捏碎张“斥灵符”，金光炸开时，士兵们像被无形的墙挡住，踉跄着后退。


    “哪来的野娘们？”领头的士兵拔刀就砍，刀锋却在离她三尺处顿住，竟是被姑娘们掷来的胭脂盒、铜镜子层层拦住。


    “她是我们的人！”有个穿绿裙的姑娘站出来，手里攥着张“安睡符”，符纸因用力而发皱，“要动她，先踏过我们的身子！”


    封之荔望着围上来的二十多个姑娘，有的鬓边还别着廉价珠花，有的指尖沾着洗不掉的脂粉，此刻却个个睁着发红的眼，像株株被逼到绝境的野草，反倒生出韧劲儿来。


    那晚，她在院墙上画了道最大的符，用的是掺了姑娘们胭脂的炭笔，符纹蜿蜒如河，竟在月光下泛出淡红的光。“从今日起，醉春楼的姑娘，谁也不许再受欺负。”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满院的呼吸都静了，“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泥，是能站着的人。”


    老鸨想拦，却被个曾受她打骂的小丫鬟推了个趔趄：“你再敢哄骗姐姐，我们就烧了这楼！”


    反抗是从细微处开始的。她们用“净身符”洗去被迫沾在身上的酒气，用“斥灵符”逼退动手动脚的客人，甚至学着封之荔的样子，将符纸藏在发间、袖中，遇到士兵骚扰就狠狠掷过去。


    有次卫侯爷带着卫队来查楼，见了封之荔的容貌，当即就要抢人。封之荔站在楼梯口，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姑娘，手里都握着削尖的发簪：“侯爷若要强来，今日就踩着我们的血过去。”


    她指尖的暖意顺着楼梯蔓延，那些被她们刻在栏杆上的“守”字忽然亮起，竟在地面凝成道光网。王侯的靴子刚踏上去，就被弹得后退半步，惊得脸色发白：“妖法！这是妖法！”


    卫兵们拔刀的手顿在半空，谁也不敢先动。姑娘们趁机将楼里被拐来的良家女子往后门送，绿裙姑娘举着支烧红的火钳，笑得豁出去般：“谁敢追，就尝尝这铁家伙的厉害！”


    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卫霖城。有人说醉春楼的姑娘们被仙人附了体，有人说那个绝色女子是上天派来的救星。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女子跑来投奔，有被士兵抢走丈夫的农妇，有被侯爷强占家园的绣娘，甚至有懂医术的医女、会打铁的铁匠女儿。


    封之荔将她们分成三队：识字的学画符，有力气的练拳脚，懂医的备伤药。她用老鸨藏起来的金银买了些锈迹斑斑的兵器，每日天不亮就在后院操练，青石板上的血迹混着脂粉，竟生出种奇异的壮烈。


    “我们不是叛军，是要活下去的人。”她握着把磨尖的铁剑，剑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卫霖城的天若不肯晴，我们就自己劈开乌云。”


    那日士兵又来抢人，却见醉春楼的姑娘们列成方阵，绿裙姑娘举着面绣着“守”字的红旗，医女背着药箱，铁匠女儿抡着铁锤，封之荔站在最前，素衣上别着半块玉佩，指尖的暖意让铁剑都泛出淡光。


    “这是我们的家。”她的声音穿透人群，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谁要毁了它，我们就跟谁拼命。”


    铁剑与刀鞘相撞的脆响里，有姑娘喊着“为了我妹妹”，有姑娘哭着“为了被抢走的爹娘”，封之荔的剑刺穿第一个士兵的盾牌时，忽然想起老鸨的话，什么花魁，什么千人枕万人尝，都抵不过此刻掌心的温度。她或许忘了过去，却找到了比身世更重要的东西：不是谁的附庸，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是能护着别人的人。


    卫霖城的月光依旧昏黄，却有越来越多的窗户亮起灯。醉春楼的姑娘们举着符纸与兵器，在封之荔身后站成道坚不可摧的墙，像株株在泥沼里开出的花，终于迎着风，挺直了脊梁。


    晨雾像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醉春楼的飞檐上，檐角的铜铃被冻得发哑，连摇晃都带着滞涩。封之荔握着磨尖的铁剑站在二楼回廊，指腹一遍遍蹭过剑刃的锈迹，那锈色像极了她混沌的记忆，明明知道底下藏着什么，偏生怎么也磨不干净。


    “姐姐，卫侯爷的人又在砸门了！”绿裙姑娘举着根烧红的铁钎跑上来，发梢沾着的灶灰被风吹得飘落在地，“他们说再不开门，就放火烧楼！”


    封之荔低头时，正撞见楼下青石板上的水洼，那是昨夜小丫鬟打翻的铜盆留下的，水面映出她素净却紧绷的脸，眉峰处还带着昨日练拳时撞出的青痕。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反复出现的片段：有片雪落在她手背上，很快融成水，像谁的指尖轻轻碰过。


    “让大家都往后院退。”她转身时，铁剑的剑柄硌在掌心，疼得她指尖骤然发麻。


    后院的柴房最是僻静，墙角堆着过冬的干草，空气里混着霉味与烟火气。封之荔让姑娘们都躲进草堆后，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的刹那，卫侯爷的怒骂声、姑娘们的啜泣声忽然都远了，而她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试着模仿零星一点记忆里的姿势打坐，双手交叠在丹田处。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丝灵力都留不住，可当她摒除杂念，专注于指尖那点莫名的暖意时，奇异的事发生了。


    雪地里的朱砂突然在眼前晕开，有人握着她的手，笔尖在符纸上顿了顿，说“符者，心要先静”；听雪轩的烛火明明灭灭，素白的衣袖扫过摊开的剑谱，清冷的声音说“这招‘归雁’，要像雪落在梅枝上，看着轻，实则藏着韧劲”；玄境台的金光里，一道青衫身影说“无灵根未必不能修，只是要比旁人多几分专注”……


    这些画面曾磨成模糊的影子，此刻却在她极致专注的打坐中，像浸了水的墨，在宣纸般的脑海里渐渐晕开清晰的轮廓。她甚至能想起沈砚舟布结界时，指尖结印的弧度；想起君漪长老教她握剑时，虎口该用几分力；最清晰的是师尊站在北无峰的雪地里，白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说“通达天地从不是靠灵根，是靠心”。


    “我是苍梧宗谢清晏的弟子封之荔。”她猛地睁眼时，眼眶发烫，指尖的暖意已顺着血脉窜成细流，虽仍微弱，却真实得能触到，这感觉与苍梧山法会那日如出一辙，都是在生死一线的专注里，突然撞开了记忆的闸。


    “姐姐，他们砸开前门了！”小丫鬟的哭喊声从柴房外传来。封之荔起身时，铁剑在掌心转了半圈，剑刃映出她眼底的清明，像蒙尘的铜镜突然被擦亮。


    她想起师尊教的“聚灵阵”。没有灵石，就让绣娘用胭脂混着灶灰在院心画阵纹；没有灵力，就让大家围着阵眼念那几句刻在骨子里的《清心诀》，哪怕多数人只会念“清心”二字，念得磕磕绊绊，可当卫侯爷的卫队踹开后院门时，阵眼竟真的亮起道浅金光。


    那光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将冲在最前的士兵弹得后退三步，撞翻了堆在门口的劈柴，干柴滚落的脆响里，混着士兵们惊惶的叫喊：“是妖法！这娘们会妖法！”


    封之荔握着铁剑站在阵眼中央，忽然懂了，所谓“通达天地”，从不是玄虚的仙法，是在极致专注时，连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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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藏着的记忆与力量，都会顺着心意苏醒。


    三日后，卫霖城“妖女作乱”的流言像长了翅膀，掠过卫霖城的城墙，一路烧到京城。


    皇帝不得不求助于玄洲派。


    玄洲派的修士踏云而来时，封之荔正在后院教姑娘们吐纳。铁匠女儿的指尖刚能凝聚起微弱的白光，绿裙姑娘碰过的枯草抽出新芽，连最胆小的小丫鬟，掌心都能焐热半块冻僵的馒头。她们的灵根被尘俗掩埋了太久，此刻在《清心诀》的韵律里，像初春的草芽般怯生生冒头。


    “妖女封之荔，擅用法术惑乱人间！”随着怒喝，玄洲派长老的银丝拂尘如毒蛇窜出，卷向正在给伤员换药的医女，那医女的丈夫原是军中军医，只因不愿为卫侯爷隐瞒战败实情，就被活活打死在牢里。


    封之荔挥剑斩断银丝，铁剑与灵力相撞的脆响震得她虎口发麻。丹田处的暖流被震得晃了晃，却没散去，反而顺着血脉窜得更急，像要冲破什么阻碍。她忽然笑了，眼底的清明比北无峰的积雪更冷：“我们护的是被你们弃如敝履的性命，你们偏帮的是草菅人命的恶徒。玄洲派修的究竟是仙道，还是助纣为虐的邪术？”


    “放肆！”长老怒喝着将拂尘化作毒网，墨绿色的光丝在阳光下泛着蚀骨的寒，“苍梧宗已灭，谁还能给你撑腰？”


    话音未落，人群外忽然传来锦袍摩擦的窸窣声。周玉逢站在晨光里，身后跟着四个玄洲派弟子，个个灵力凝实，显然是精心挑选的护卫。他望着封之荔素衣上的血痕与灰渍，喉结动了动，语气刻意放得温柔，像在哄一只受惊的雀：“荔荔，跟我回家。从前是我糊涂，往后我护着你。”


    封之荔握着铁剑的手紧了紧，剑刃映出他眼底那点虚伪的怜惜。丹田处的暖流突然沸腾，竟顺着手臂窜到剑尖，让那锈迹斑斑的凡铁都泛出层浅淡的金光。她想起师尊说的“守心”，原来守的不仅是道，更是看清人心的清明。


    “我的家，从不是谁施舍的屋檐。”她的声音透过喧嚣传来，清晰得像冰泉砸在青石上，“你护的是能助你攀附的权势，我守的是不容践踏的性命。周玉逢，你我早在云溪县那纸休书里，就两清了，我是苍梧宗谢清晏的弟子，绝不会跟你回去！”


    周玉逢看着封之荔眼底清晰的憎恶，握着灵根凭证的手猛地收紧，她竟真的记起来了。那些被“蚀忆散”模糊的过往，那些他刻意抹去的羞辱，此刻全写在她的眼神里，像根针狠狠扎进他自负的皮肉。


    “看来上次的药不够烈。”他忽然笑了，锦袍下的手悄然结印，一道淡绿色的雾气顺着封之荔的呼吸钻入。她刚要挥剑斩断，丹田处的暖流却骤然滞涩，铁剑“哐当”落地，意识像被浓雾裹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玄洲派弟子拖走。


    小黑屋潮湿得能拧出水，墙角结着蛛网，唯一的窗被木板钉死，只有门缝透进点昏黄的光。封之荔缩在草堆上，指尖一遍遍抠着墙皮，周玉逢又给她灌了药，那些刚清晰的记忆开始打架：有时她是苍梧宗的弟子，握着归何剑站在北无峰；有时她是醉春楼的姑娘，被卫侯爷的人追得四处躲；最混乱时，她会看见周玉逢的脸和师尊的白衣重叠，吓得她抱着头往墙角缩。


    “别碰我……”她喃喃自语，衣袍上还沾着拖行时的泥污，“我脏……”


    就在这时，门缝透进的光忽然亮了些。一道白衣身影顺着光流滑进来，少年模样的谢清晏站在光晕里，墨发用木簪束着，眉眼间的清冽被柔和取代，只是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这具分身比上次更稀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雾。


    他刚要走近，封之荔却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脊背抵着冰冷的墙，声音发颤：“别过来……我脏……”她记得自己被周玉逢拖走时，他指尖的油腻蹭在她腕上，记得小黑屋的霉味钻进衣领，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像块被扔进泥沼的玉，再也亮不起来。


    谢清晏的脚步顿在原地，心口像被北无峰的冰锥刺了下。他见过她在九窍玲珑境护着苏杏晚的坚定，见过她在演武场击退林浩的凛冽，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莲，把所有锋芒都蜷进污泥里。


    “你不脏。”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檐下的雀，“脏的是那些强行给你泼污水的人。”


    他在她对面的草堆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她看清他眼底的清明。“从前有个小修士，”他捡起根草茎在指间转着，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她没有灵根，却能让草木听话，能让符纸发光。有人笑她痴心妄想，她却把那些嘲笑当磨刀石，最后连仙尊都夸她‘守心’。”


    封之荔的睫毛颤了颤，污浊的眼底闪过丝微光。


    “还有个将军的女儿，”他继续说，草茎在地上画了个符，“敌军破城时，她带着百姓躲进地窖，用嫁妆换粮食，用勇气挡刀剑。后来有人说她‘失了女子本分’，可那些被她救下的人，每年都给她立牌位。”


    门缝透进的光渐渐暗了，谢清晏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知道这具分身撑不了多久，那些在九重天憋了太久的话，此刻终于能顺着光说出来：“记住，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你护过的人，画过的符，握剑时的心意，这些才是真的你。”


    封之荔盯着他指尖的草茎，忽然问：“你是谁？”


    谢清晏的动作顿了顿，他望着她混沌却干净的眼，那些到了嘴边的“师尊”终究咽了回去，只道：“与你有缘之人。”


    他抬起手，一道微弱的金光落在她眉心，像片雪轻轻融化：“封之荔，我要去做一件事，有去无回。”他的声音忽然沉了，带着种近乎诀别的郑重，“为师曾教你，修仙者要守护苍生。现在为师教你最后一件事——以后没我护着，凡事要先保全自己，再谈守护。”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开始化作光点，像被风吹散的雪。封之荔伸出手，却只抓住些冰凉的光屑，指尖的暖意与记忆里师尊掌心的温度重叠，让她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一瞬。


    “师……”她刚要喊出那个字，木板门“哐当”被踹开，周玉逢的身影堵住了门缝的光，锦袍上的金线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好啊你！”他一眼就瞥见地上残留的光痕，再看封之荔伸在半空的手，妒火像被泼了油的柴堆，“竟在这里跟奸夫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