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乱点鸳鸯

作品:《女驸马生存指南

    房门关上,一切喧闹远去,屋内入目都是一片红,李作尘坐在喜床上,手里的东西还带着暖意。


    他神色一动,迫不及待想看看陈茯苓如此着急要给他的,当着众朝臣和皇帝面鬼鬼祟祟、神神秘秘、暗通款曲的,究竟是何重要物什。


    ……是一个雪白暄软的桂花糕。


    他不可思议地捏了捏,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了,它就是一个桂花糕而已。


    竟真的只是一个桂花糕?


    ……罢了。


    他将桂花糕在手上掂了掂,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往常他对这种市井吃食向来嗤之以鼻,只是今日他从子时就开始滴水未进,确实是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因此便低下头咬了一口,原本寡淡的桂花糕,此刻倒是十分香甜。


    ……


    皇帝席间言乏,便起身先行离场。


    百官见状也纷纷躬身退让,陈茯苓才松了口气,被众人哄闹拥向喜房。


    众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窃笑离去。


    陈茯苓攥了攥手心的汗,待人潮散尽、四下寂静,才敢左顾右盼,婚房外红绸缠绕,花灯高悬,倒是挺好看的,但她还是不敢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在外面站那么久,是在给我守灵吗?”


    她咽了咽口水,终推门而入,就只见李作尘已自行揭了红盖头,红唇烈焰,本就锋利的眉眼更添几分凌厉,端坐在床沿,一双眸子冷冷睨着她,宛若画中女鬼,令她不禁想起当初下溟州时,李作尘也是一袭红衣坐于床前,只不过那时她俩还是政敌,现在却是夫妻。


    一想到这,她就浑身僵硬,手脚无处安放。


    李作尘深吸一口气,冷哼道:“你我不过逢场作戏,你该知道我为何选你作驸马。”


    她松了口气,猛猛点头,应“是”。又有些紧张,想解释周吏之死并非她所为,却不知从何开口。


    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殿下,你吃了吗?”


    “吃什么?”李作尘托着下巴,自下而上看她。


    陈茯苓讷讷:“城东吉祥点心铺的桂花糕,特别软和。”


    李作尘:“丢了。”


    陈茯苓:“......”


    好吧。


    陈茯苓虽略感失落,但已有所察,早知李作尘看不上,但为糟蹋粮食而惋惜。


    “哼”,李作尘又不高兴了,“你半路就是为了买这个,还与嬷嬷起了争执?”


    陈茯苓挠了挠头:“我听闻新娘揭盖头前啥也不能吃,怕你会饿。”


    李作尘站了起来,面色冷淡,却步步朝她靠近。


    陈茯苓往后数步,退无可退,险些撞在门框上。


    “看来你的婚前司仪还是学到了点东西。”


    李作尘垂着头,发丝垂在陈茯苓胸前,背着光,陈茯苓只能模糊看见李作尘眼中的烛光葳蕤。


    “那......下一步是什么?”李作尘开口,呼吸轻轻地吐在她的唇上。


    陈茯苓皱了下眉,李作尘怔愣,在陈茯苓伸手推开前,先一步直起身移开了眼神。


    没想到陈茯苓却在下一刻表情变得十分高兴:“你吃了,我闻到桂花香了。”


    李作尘愣了愣,就算如他,有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陈茯苓。


    陈茯苓见李作尘没有说话,以为又是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翼翼摸了摸脑袋,想到下一步是喝交杯酒。


    于是她也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这是师兄特地在前日专门给他送来的。


    当时她追问用途,欧阳高逸只拧紧眉头,欲言又止:“总之你别多问,不过是让人睡一觉的东西,不伤性命。”


    师兄告诉他只在李作尘杯中放一点,洞房就可天衣无缝糊弄过去。


    陈茯苓偷瞥一眼李作尘,见她神色冷淡,心中顿觉这般趁人之危不妥。因此转念一想,这药性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最多昏睡一个时辰,便索性将药粉分了一半在自己杯中,与李作尘的酒杯并置案上,心想着同睡一觉,便可免去诸多尴尬。


    她看着眼前的两杯酒,抓起来递给李作尘,然后便一口闷了。


    见她一副歃血结义的慷慨模样,李作尘一挑眉,也爽快一口喝完,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下一刻便不省人事了。


    次日清晨,陈茯苓睡得头昏脑涨,头疼欲裂,晕乎乎缓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而李作尘就躺在身侧,睡得安详。


    ......这药毒性这么猛?


    她轻轻摇了摇李作尘,对方眉头紧蹙,悠悠转醒,坐起身看着她,神色难看至极,像是吞了黄连般。


    半晌,公主才捂着脑袋:“你敢打我?”


    陈茯苓连连摆摆手,以示清白。


    李作尘沉着脸看了她半晌,才冷冷吩咐她去开门。


    陈茯苓这才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落了锁,推开房门,晨光刺眼,她稍稍眯了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


    门外小厮们见二人一同出现,皆面露惊异,纷纷奔走相告:“驸马爷与公主起身了!”


    陈茯苓一脸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们,洗漱物件和餐食一窝蜂地端进来,桌上更是摆满了山珍海味。


    她才后知后觉,腹中咕噜作响多时。


    顾不上疑惑昨晚究竟干了什么,体力消耗得如此之快,她大快朵颐起来。抬眼瞥见李作尘虽然脸色一如既往地嫌弃,却也默默吃了不少,想来也是饿极了。


    怪哉怪哉。


    陈茯苓在驸马府过得也算惬意,四处晃荡,熟悉府中景致。只是李作尘对她依旧冷眼相对,时常冷哼,不知为何总是不悦。


    她摸不着头脑,也无暇深究。


    却在某天意外听到下人们的碎语:“你说咱们公主,日后会生几个孩子?”


    几人羞红了脸,你打我一下我打她一下,似是十分羞涩,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含蓄。


    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陈茯苓原想先行离开,却轰然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


    “他们在房里待了足足三日呢,想来是十分和睦……”


    “驸马爷看着文弱,没想到这般威武,公主除了些许不适,竟无大碍。”


    “以后咱们驸马府不知道会有几个小主子,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几人说着便互相推搡着窃笑。


    什、什么?


    陈茯苓忙不迭转身奔去。


    出大事了,她的抗药性怎么失灵了?她得赶紧联络师兄好好查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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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们洞房了三日,难怪她说怎么醒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难怪最近李作尘总是不给她好脸色,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


    而另一边,早已听闻这流言的李作尘面色极为难看,唤来雨荷:“以后不许买上次那种药了,威力太大,我昏睡了三天才醒。”


    雨荷大吃一惊:“公主你怎么自己也喝了?”


    李作尘撇开视线:“别管。”


    雨荷连连道歉:“那本是给发情的公猪用的迷药......”


    话未说完,兰若已察觉不对,一手抓着雨荷的腰将她拖了出来,并迅速将门关上,“碰”的一声,似乎是有重物砸在门上。


    雨荷这才反应过来,劫后余生般地抚了抚胸口。


    兰若无语道:“让你办事,真是省心!就算不给公主吃,也不能给陈大人用畜生的药啊。”


    雨荷噘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陈一那厮,刀枪不入,我担心寻常药剂量不够……”


    兰若想起陈茯苓在毒林中来回穿梭的身影,也心有余戚戚焉,但她还是道:“下次不许了。”


    雨荷道:“知道了。”心里却暗忖,下回换成狗的剂量,定然不会出岔子,绝不能让任何人占她们家公主的便宜。


    这边话罢,陈茯苓也终于解除软封禁,皇帝封她为五品詹事府左中允,专司东宫经籍校勘之事。虽权柄微薄,却总算让她得以重返官场,重启查案之路。


    晓翠替她挽发,陈茯苓端坐镜前,手中攥着一封信函,细细查看。


    这封信,是那日与沈文平所赠红封一同送来的。信上详细阐述了沈文平对于周吏案的另一层思路。


    “陈兄亲启:


    恭贺新婚之喜,虽隔千里,亦为君贺,愿卿与公主百年琴瑟和鸣。


    我知你心中一定对周吏案仍有诸多疑惑,此乃我浅见,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周吏曾著《边防三策》,提出‘以军屯养兵、联西域部落抗匈奴’之策,见解独到,我曾于兵部的某篇文章中读得类似论调,如今看来实为是其同窗刘牧窃取所得。


    刘牧将策论稍作删改,换开篇、调措辞献于魏峥,竟得令他一跃提拔为左侍郎。


    此非个例,我朝官员需定期向朝廷提交时政见解,如地方官向巡抚递“治县策”、京官向尚书递“部务策”,若自身能力不足,窃取他人策论可蒙混过关,甚至获得有才干的评价,避免被罢官或降职。


    因此寒松会表面要求入会者每月献文‘以文敬神’,实则是借此搜集文稿,筛选其中优秀策论、诗词歌赋,为后续窃取谋利做准备。


    更有官员借此提拔部下,逐步安插昏庸之人,形成自上而下的势力网。


    此类策论,六部多自行保存管理,翰林院文书虽也有涉及,但查之如大海捞针。幸得你如今专司东宫经籍校勘,正可借此之便深入调取。


    我与你推荐一人,谢观,任职户部尚书,中书省存档文书皆在其辖下,可查去岁一整年记录。


    若我所料不差,各部门恐均有借寒松会文章谋利者,还望你细细甄别。


    此事牵连甚广,背后牵扯诸多官员,皆借此事得以升迁。


    顺祝查案顺遂。


    沈文平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