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鸟尽弓藏

作品:《女驸马生存指南

    于是她就被师傅这么一脚踹下山了。


    陈茯苓立在院中,思及师傅临走前曾对她说过的话。


    “若成不了婚就莫回来见我!”


    因此陈茯苓就过上了三年风餐露宿的日子。


    如今阴差阳错天上掉下个成婚对象,她其实并不排斥。


    虽然对方是个女子,还是个公主。


    陈茯苓心虚的摸了摸脑袋,即使她并不是很懂山下的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这并非常理。


    但总归她是完成任务了,至于怎么完成的,别管。


    因此陈茯苓心生期待,高高兴兴地从怀中摸出木哨,想唤傻鸟去报信,请师傅下山。


    欧阳高逸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院中,跟着她一同抬头看向夜空,最后还是没忍住道:“七日之期,太急了,师傅赶不及。”


    陈茯苓放下手中的木哨,难掩失望。


    她已三年有余,未见师傅。


    欧阳高逸抬手,指节轻轻叩了叩她的肩头:“好了,你有这份心,师傅定会高兴。他往日总念叨你心里没他,若知晓你大婚之日盼他来,指不定要乐上好几天。”


    “不过。”他顿了顿,缩了缩脖子,“反正也不是真的成婚......免得师傅生气,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妙。”


    师傅这么疼小师妹,要是让师傅知道,他没保护好小师妹,让她为了保命稀里糊涂和一个姑娘,还是脾气这么大的姑娘成了婚,非得将他剁成臊子不可。


    欧阳高逸又想到什么,顿了顿,欲言又止。


    见师兄这般吞吞吐吐,陈茯苓心中疑惑:“师兄不妨直言。”


    欧阳高逸终究还是没把担忧说出口,只提了句:“婚期竟定在七日之后,这般仓促,总觉得透着几分不对劲。”


    陈茯苓慢吞吞地道:“那也没办法,这个身份留着总比死了好。”


    次日,陈茯苓记挂着查案之事,着急忙慌上工,想知道赵振是否被缉拿?毕竟这一通羁押,可把她查案的进度全打乱了。


    她迈步往指挥司去,却吃了闭门羹。


    守门的兵士面露难色,躬身道:“大人,您已被革职,恕在下不敢放您入内。”


    陈茯苓不解,转身往东宫去,太子却也避而不见。


    内侍传话来:“驸马近日莫要多烦愁,此事已了结,赵振已认罪,太子殿下吩咐,您只需安心筹备婚事,万不可在皇家盛典上出岔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她在江湖刀光剑影里闯荡多年,真正危及性命的时刻,屈指可数,可来到这京城不足数月,动不动就要掉脑袋。


    “该当何罪”如同“你今日吃了没”一样家常便饭。


    她深沉地叹了口气“唉”。


    陈茯苓自小长在山上,对世俗婚仪本就不甚了解,虽知太子说的婚期仓促,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宫中派来两位嬷嬷,将她的卧房团团围住,勒令她不得随意出门,若要外出,需提前递牌子审批,她才知事情不简单。


    “驸马爷,大婚在即,规矩繁多。从今日起,您需潜心学习礼仪,无要事不得随意出入。”


    为首的张嬷嬷声音温和,却毫无转圜。


    几乎是半强制地,陈茯苓被“请”回了卧房。


    整个陈府仿佛瞬间变成了囚笼,门外有内侍把守,若要出门,需提前递牌子层层审批。


    这怎么刚从一个牢里出来,又到了另一个牢。


    欧阳高逸扒在窗沿,悄声对里面面色不虞的陈茯苓劝道:“小师妹,眼下形势比人强,硬碰不得。暂且虚与委蛇,完婚之后,在公主府站稳脚跟,我们再便宜行事。查案之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


    习礼的第一桩,便是交拜礼。


    “驸马爷,请与‘公主’相对而立。”


    一位面容清秀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立到陈茯苓对面。


    “躬身——”


    “转身——”


    “再转身——”


    “行拜礼——”


    陈茯苓习武多年,动作向来干脆利落,宽大的袍角好几次勾住了侍女的裙摆,将她带得一个踉跄,引来嬷嬷严厉的瞪视。


    早知今日,师兄要让她练潜行时,她便不躲懒了。


    “驸马,你与公主需行动一致,徐徐图之,不可急躁。”


    张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嗡嗡地,听得陈茯苓昏昏欲睡,动作也越来越迟钝。


    真不是她犯懒,往常师傅让她在烈日下扎马步扎一天,她都不带动弹的。


    只是这衣服甚是繁琐,稀稀拉拉,每次穿上都要七八个侍女一起帮他,光走动保持衣摆不动都甚是费劲!


    无奈,嬷嬷只好让她先单独练习转身。


    为了纠正她的毛病,嬷嬷想了个法子,特意在她袍角内侧缝上了一个小巧的银铃。


    “驸马爷,转身时若听见铃响,便是动作过急,气韵不沉,需重头再来。”


    于是,整个下午,陈茯苓的房间里都回荡着清脆又恼人的“叮铃”声。


    “转身——叮铃!”


    “重来——叮铃!”


    “稳住!再来——叮铃!”


    她练得头晕眼花,浑身僵硬,连晚上做梦,耳边都是那不绝的铃音,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转身......重来.....转身.....”


    旁边随侍的丫鬟们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都忍不住掩袖吃吃地笑了起来。


    “大人,您这就叫苦啦?”


    一个胆大的丫鬟笑道:“这还只是开始呢,往后还有更复杂的仪仗、流程,寻常女子出嫁前要学的都多了去了。更何况您可和举国之珠公主成婚,那更是比不得少多少规矩的。”


    陈茯苓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执扇、却扇、沃盥、同牢......种种繁琐礼节,听得头大如斗。


    她默默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由衷感叹:“那男子确实要轻松上许多。”


    丫鬟们又嬉笑着谈起各自心中理想的夫婿模样,或是文采风流的书生,或是英武豪迈的将军。


    正说着,一名丫鬟为了递茶,不小心踩到陈茯苓的衣摆。


    陈茯苓一晃神,立马将下盘稳住了,可那扮作“公主”的女子却被绊倒,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陈茯苓眼疾手快,伸手将人稳稳扶住,那女子却一愣,立马跪了下来,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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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冷着声音对陈茯苓道:“驸马,您先回房吧,今日习礼便到此为止。”


    陈茯苓打了个呵欠,回屋准备睡觉。


    却隐隐听到背后训诫的声音,“你个奴才,胆敢勾搭主子,是有多少条命够你活?”


    陈茯苓想转身阻止,却被晓翠轻轻拦住。


    晓翠对她摇了摇头:“公子,您若是回头,她怕是要被训诫得更狠。”


    ————


    夜半,晓翠敲了敲房门:“公子,您睡了么?”


    陈茯苓披上外衣,给她开门。


    晓翠愣了下,迅速低下头,双手奉上一个锦囊,道:“这是公主殿下差人送来的。”


    陈茯苓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方素白丝帕,帕子上绣着一个图案,圆圆一坨上面有两个黑黑的点子,看着歪歪扭扭,颇具童趣。


    她拿着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绣的是什么?


    一团......嗯......圆滚滚的......发了霉的饼?还是什么没见过的菌子。


    原来如此。


    她自觉领悟了公主的“深意”,大概是公主知她习礼辛苦,特关心她要吃饱吃好?


    这份体贴让她很是受用,虽不知如何回应,却也知晓收了礼物该夸赞。


    陈茯苓便绞尽脑汁想了番说辞,立刻让宫女带话回去谢恩:“请回禀公主,这大饼帕子臣收到了。臣最喜欢吃大饼了。多写公主殿下费心了!”


    这话传回公主耳中,据说把公主气得直跺脚,连说了三声“呆子!”


    这都是后来陈茯苓听别人所说,但是她觉得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她脑海中浮现李作尘那张冷淡昳丽的脸,根本想象不到她跺脚的模样,公主殿下若是真生气,哪是这几下就能消气的。


    一阵恶寒袭来,她甩了甩胳膊,将鸡皮疙瘩甩走,转身准备去上那门专为她开设的皇室开宗课。


    教养嬷嬷恨铁不成钢,转头就将陈茯苓叫去,结结实实地将她训斥了半个时辰,骂她不学无术、不解风情、不知所谓,竟将公主殿下亲手所绣、寓意深长的珍品看做大饼,简直亵渎皇家恩典,罪不容诛。


    陈茯苓简直冤枉啊。


    她觉得纵是嬷嬷自己也未必看得出那一团东西居然是鸳鸯。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驸马之路,怕是比师傅考教她最难的武功口诀还要艰难千百倍。


    不过好在,公主殿下除了差人给了那个丑帕子,也给陈茯苓带来了其他好消息。


    她终于不用学那劳什子的礼仪了。


    公主殿下原话是:“莽夫穿针,徒增笑料。”


    师兄对公主的原话是:“屠夫绣花,天生一对。”


    陈茯苓权当做听不见,反正不用再练礼仪,结果是好的便够了。


    ————


    而在远处,金井栏映着廊下宫灯,光影流转。


    “......为何圣上愿意将公主如此仓促下嫁?”


    一只白皙素手,正执着银壶,将温热的茶水缓缓浇在面前的白瓷盘上,盘中卧着数十颗剥开的红石榴子,颗颗饱满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