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咱们这是……不过了？”


    箬竹嗅着鼻间这让人口齿生津的饭菜香，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疑问，


    饭堂里这两条可容纳十多人的长条桌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饭食，光是箬竹认得出来的就足足有七八道，春韭秋菘，笋蕈芋藕，官燕雪蛤，水晶汤包……


    至于那些认不出来的……


    她自觉是自己见识浅薄，实在是未曾见过。


    “箬竹姐快来，这里有你最爱的笋焖三丝！”


    元灵一看到箬竹进来，就激动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力冲着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坐。


    箬竹：“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饭菜如此丰盛？”


    元灵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这些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是不是真的好吃。


    对比寻常清风寨的饭食，这一餐看上去的确是是丰盛太多，颇有种山贼下山打劫到王府，干完这票就不干了的美感，


    清风寨伙食一向如此，就算是近些年富裕起来，可毕竟跟了个不太在意这种事情的糙娘子，清风寨众人自然也就识趣的很，


    可如今，饭堂竟忽然一改原本的风格，就连同样对吃食从不在意的婉阳在入席时，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婉阳：“今天这是提前过年了？”


    而年纪小的魏流星更是夸张，从头到尾，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面前的那盘，切得薄如蝉翼，焦得油亮膏润的炙鹿脯。


    没多久，微安，她带着川北王家的公子入席，众人得以开吃，


    眼疾手快的元灵刚夹了一筷子送入嘴里，嚼了两下后便执箸微怔，眸中漾起惊艳之色，


    “不是，少主，咱们寨子这是请新厨子了吗？这味道……”


    元灵顿住，表情闪过一些略显复杂的神情，随即她圆润光亮的额头微微皱起，斟酌着用词。


    这让景颜不免忐忑，


    “味道如何？”


    还不等元灵回答，一旁的魏流星倏地把脑袋从硕大的饭盆中抬起，


    她根本顾不上嘴巴里还含着的东西，含糊不清道：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少主，我学的如何？这原本是夫子教我们形容曲子好听的，反正饭也一样，就借来用用！”


    “学的好是好，只是是可以这样用的吗？”


    微安蹙起眉头，询问其余人，其余人也一脸茫然，包括她身旁的景颜，


    与微安刚回来时一样，景颜也时常因为听不懂四个字的词和各种各样的诗词而闹出大笑话，他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微安，


    清风寨除去晴天外，几乎都是说大白话的文盲，但川北王府则不同，


    众所周知，川北王在做皇女的那些年，可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女，而川北王夫也是出了名会作词、作曲之佳人。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词语笑话，景颜怕丢人，便朝微安勾勾手，旋即趴在她耳边当做悄悄话一样说了出去，


    这本没什么，但之后发生的一幕可把清风寨众人吓坏了，


    因为她们看见少主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竟然浮出一抹浅笑，


    她们看的清楚，这不是她时常露出的那种胜券在握的的微笑，也不是嘲讽人时的讥笑，


    这是那种跟默契之人聊天才会露出来的会心一笑！


    可怎么可能呢？


    明明少主才刚刚认识这川北王公子没多久啊。


    整个饭堂里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差点将脸买埋到饭盆里的魏流星也察觉到不对，


    所有人的视线无一例外，齐刷刷地落在这两人身上，尤其是坐在两人下首的元灵同婉阳，


    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婉阳：“少主和景公子关系何时竟这么好了？”


    微安：“嗯，在川北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投缘。”


    微安并不打算将事实说出来，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为了不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还是撒个谎比较好。


    原来是一见如故，


    众人听后表情瞬间变得玩味起来，微安敏锐地觉察到了，她冷脸道：


    “怎么？你们觉得不妥？”


    “当然不是！只要少主喜欢的就好！我们和少主一条心的！对吧，姐妹们！”


    婉阳一呼百应，在场所有人都纷纷表态，誓要对微安效忠，


    搞得跟什么誓师大会一样庄严，


    微安见状蹙起眉头，她总觉得婉阳这话有什么不对，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最后就只好作罢，


    继续吃饭。


    元灵：“对了，少主，咱们这新厨娘是从哪里找来的？凭鹤楼，还是阮梅庄啊。”


    元灵口中这两处地方是扬州城两个最大的饭馆，她之所以这样猜测，原因有两个，


    其一，这些东西用的食材都是些稀罕物，就算是普通厨娘有这种手艺，没见过的话，还是不太会做，


    其二，这些食物色香味俱全不说，摆盘也十分有讲究的，很像是那些出身于大酒楼的大厨的烹调风格。


    魏流星嘴快道辨别：“我看阮梅庄的可能性更大，不是说那凭鹤楼的大厨是白家商行培养的自己人，应当不会被人说挖就挖了，除非是长公子下命令硬塞过……”


    “咳咳咳，说什么呢！小孩子别那么多话，好好好吃饭就行了。”


    婉阳赶紧用一个绿豆酥饼堵上了魏流星的嘴，


    接着，她还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朝微安看了过去。


    提什么不好，提白家，


    提白家也就算了，


    还提长公子，


    婉阳是觉得这魏流星的脑壳怕是上私塾上的要坏掉了。


    景颜扭头看向身旁的微安，却见她没什么表情，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来之前隐约有听人说起过白家的那位长公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尤其是在听说微安亲自去清凉河抢过婚时。


    “你……还好吧。”


    犹豫半晌，景颜还是问出了口。


    “都多少年过去了，早就不在意了，怎么？你也觉得我忘不掉？”


    “担心而已。”


    景颜一点儿也不遮掩，径直道，


    这不知道为什么竟一下戳中了微安的笑点，她放下碗筷，


    食指微蜷，轻敲了下景颜的头，


    “先担心一下自己吧，一上来就弄得如此丰盛，倘若她们下一顿还想吃，看你该如何收场。”


    烹饪这东西看起来简单，但其实上手起来一点儿都不容易，很耗精神，


    从食材搭配到洗净，切菜，再到火候的掌控，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


    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钢铁巨人了，换了个如此孱弱的身子，


    当然要悉心照顾起来。


    “那如何，我喜欢做，你不喜欢吃吗？”


    景颜拖着腮，冲微安眨眨眼，


    其实他这个问题也是明知故问，在微安已经吃了他的饭八年了，若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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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早就不吃了。


    “喜欢。”


    “那不就结了，更何况，你寨子里还有两个听话的厨娘供我差遣，费不了多少心神，就这么说定了，日后只要你食材供得起，我便就做得起！”


    景颜说完又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赶紧对微安嘱托，


    “对了，我从家中带的几种调料就快用完了，你下山时记得帮我买一下。”


    微安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好。”


    景颜：“还有，我还想在你给我的院子里搭一个晒太阳的秋千摇椅，何时有空来帮个忙？”


    微安回：“今日不行，今日我与三王女有约，明日吧，明日下午。”


    景颜又说：“哦对，再帮我带点花种，我还想种点花，花海上的秋千，听起来耳熟吗？”


    ……


    整顿饭这两人一直在小声聊天，席间偶尔会传来景颜被逗笑的声音，


    微安更是，


    一顿饭笑的次数比过去一整年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这狠狠地勾起了元灵等人的好奇心，已经开始无心吃饭，专心吃瓜了，


    待到两人走后，


    几个人端着饭碗迅速坐到了一起，凑着头开始议论起来。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咱们少主防备心这么重，如何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男子如此之……？”


    元灵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微安的眼神，倒是一旁老半天不说话的晴天补了一句，


    “纵容。”


    “对！是纵容！”


    纵其所欲，无所不依，


    这是微安对其他男人所没有过的。


    魏流星：“那是不是代表，咱们要有新的少主夫人了？”


    魏流星：“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啊，不会以长公子还能回来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怕不是早就把对方给忘了。”


    说的也是，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之间一封书信往来都没有，


    即便这女未娶，男未嫁的，可都断了音信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有和好如此的可能？


    更不提，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还有一个白家。


    原本好好的缘分就这么断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元灵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位景大公子看起来人也不错，说话温声细语的，也很知书达理，但我还是更喜欢长公子。”


    婉阳直言不讳：“你喜欢有什么用？也要少主喜欢，你们想想方才流星提起长公子时，咱们少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看啊，这段缘分她应当是彻底放下了。”


    经婉阳那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男女之间就那档子事儿，不在乎了便不想搭理了，


    即便她们心中还有些遗憾，但事已至此，别管是白家的，还是景家的，只要是对少主好就好。


    再胡乱说了一通后，众人就收了碗筷各自回房歇息了，


    片刻后，只有晴天一人出来，她神色匆匆，特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从后院牵了匹马下山。


    两个时辰后，她赶在闭城的前一刻赶到了青云客栈，


    正在核对账目的掌柜的一见到她立刻起身相迎。


    “晴天小娘子今怎得有空过来？可是寨里出了什么要紧事？”


    晴天径直跳过寒暄，将手中封好的信笺直接在黄花梨木柜上：


    “让你的人赶紧套了马回清凉河，将这封信交给长公子。”


    “晴天小娘子要找长公子？不用那么麻烦，他人此刻就正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