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恩丢下破烂的头套，将脸上的水擦尽，迷茫地走出空旷的废弃厂房。


    这里距离最近的地铁站足足有五公里。


    她不得不选择另一条回家的方式，呼叫出租车司机，最后花费二十罗比抵达地铁站。


    又在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回到图书馆，接着乘坐便宜的公交车回家，等抵达租房，黑夜悄然降临。


    作为阴生植物，她的社交能量已经消耗殆尽。


    在看到门口衣冠楚楚的奥布力时，潼恩连话都说不出来，勉强挥挥手，打开门将人邀请进来。


    原本空旷的房间堆满购物袋，食物凌乱地摆放在餐桌上，衣服搭在沙发上，没有客人落脚之处。


    潼恩一进门便躺在地上，被泼到脸上和身上的水在乘坐地铁时就已蒸发，发丝贴在脸颊上，像植物的根茎。


    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仿佛一碰就碎的玻璃陶瓷。


    这具陶瓷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唇色浅淡，闭着眼睛差点睡着。


    意识到家里还有人，潼恩睁开眼一看，眼前有一双能放光的黑皮鞋，再向上看，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客观来讲奥布力有一张令人心旷神怡的脸，气质犹如地窖里存储已久的红酒，时刻洋溢着暧昧轻浮的气息。


    但现在潼恩一点也欣赏不了。


    她胡乱地拍了下身边的地板，“请坐。”


    “谢谢。”


    奥布力应声，但并没有坐下，而是依靠在沙发边，拿起她新买的衣服，在看到吊牌后，他发出一声轻飘飘的笑声。


    “这些布料对你的肌肤可不好。”


    他的目光向下凝着地上的人，随意地将衣服丢弃在旁边，“我可以帮忙选几件，适合你的，就当做礼物送给你。”


    “我也不想看到朋友过得如此贫苦。”


    潼恩看着他，有点想问他是怎么说出朋友两个字的。


    但他只是勾起唇角，姿态闲雅地回视。


    无声的对视中，最终潼恩率先移开视线，不是因为她怕了，只是地板太凉太硬，她背痛。


    她起身挪动到沙发上，团抱起散乱的衣服，将自己摔进衣服堆里。


    大部分衣服款式重复，主打耐脏和实用，黑色灰色为主，复古款便宜白大褂她买了十件，学习室的实验室配备的物理防护服价格很贵，白大褂挺好的。


    至于危险性，那是最后才能考虑的东西。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皮看向仍然伫立在旁的奥布力。


    他和这里格格不入，和蓬荜生辉四个字完美的贴合。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脸泛起细腻的光泽，光落在他周围，模糊了制服的棱角。


    奥布力终于落座，隔着小臂的距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今天辛苦了。”


    “原本还想请你一起出门吃饭，但现在看来还是让你好好休息更好。”


    他的手敲击着膝盖，潼恩才注意他还戴着黑色手套，贴紧手指显得更加修长，袖口处露出一截手腕。


    虽然说着宽慰的话语，但他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


    潼恩感觉头更疼了，她原本想回来加热预制菜，但现在还得应付这位想要研究玩具的监察委员。


    她仰起头，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气声。


    “说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奥布力的手臂放在沙发靠背上，悄然拉紧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用担心，我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不然也不会成为最受欢迎的监督委员。”


    他眨了下眼睛，温和地看着潼恩。


    潼恩埋进衣服堆里，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像只躲进壳里的寄居蟹。


    她盯着他看，眼睛眨巴眨巴。


    奥布力被逗笑，倾斜上半身，压低声音用哄人的姿态说话:“怎么啦，光看着我不说话，是想我用意念听到你的心声吗，嗯……听到了，你说想让我快点走。”


    “不过我是个贪心的人，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前不会离开。”


    俊朗温润的眉眼含笑，绿眸中的光却像是冰一样凝结，“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哎。”


    潼恩叹气:“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又要问我呢？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我更想听到它从你口中说出。”


    潼恩转了个身，面对着沙发靠背，哈欠连天，眼角挂着泪珠，她恹恹地说:“倒霉啊，遇到黑·帮然后被威胁了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


    “黑·帮？那你应该打电话给我，他们可不是好东西，这座城市原本在他们手里，民不聊生经济发展滞后，最近几年才重新开始前进。”


    奥布力:“虽然黑·帮依旧合法，但现在我们也有办法处置他们，他们威胁你什么？”


    “和你们一样。”


    威逼利诱三件套，不过似乎……压根没有利诱。


    应该问他们要路费的。


    潼恩依旧惦记着多出来的二十六罗比路费。


    听见回答的男人停顿几秒，复又笑起来，“这种话可不要被阿瑞听到了，黑·帮和政府机构区别很大，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潼恩:“比方说？”


    奥布力:“政府机构固定工资。”


    “开玩笑的。”奥布力自然地转移话题，“法律支持政府，但不会支持黑·帮，他们只是地痞流氓，没有政治席位，也没有立法权和司法权，绕过法律行事只会引发混乱。”


    “虽然说他们的存在合法，但行为处事和合法没有丝毫关系。”


    奥布力放在沙发靠背的轻点，有规律地敲击着，黑色的指尖在潼恩眼前晃动。


    忽然，指尖停住，潼恩沿着手臂看去，对上翠绿的、噙着光的眼眸。


    “你还记得他们问了你什么吗。”


    “他们怀疑我是你们手下的人，在发现我只是诱饵之后就走了。”


    潼恩困倦地闭上眼睛，“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经过这次，我的诱饵价值所剩无几，等找不到顶罪羊的时候再找我吧，我只想好好学习，论文……得写论文。”


    沉吟片刻，奥布力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会呢，我舍不得让你背负罪名，现在像你这样有趣的人很少见，我更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


    “牵扯你进入这桩事里的确是意外，不过你适应得很快，快得让我惊讶。”


    “别担心。”


    奥布力:“我会给你提供庇护，相反的，我希望你能依靠我，遇到麻烦也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啊。”


    潼恩睁开眼，默不作声地看向宛如歌剧男主角一样作秀的Alpha，萦绕在身边的咖啡香存在感十足。


    麻烦，很麻烦。


    她抬手遮住灯光，又叹了口气，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叹了几口气，以前有任情人总会在她叹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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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别叹气，运气都会被叹跑。


    潼恩噎住叹气的欲望，坐直身体，直直的看进奥布力的眼底。


    看似含情的双眸深不见底，浮于表面的笑意转瞬即逝，他调整姿势，另只手抚上潼恩的膝盖，力道很轻，但存在感不容忽视。


    他撑着脸，用纵容的姿态道:“有什么想要的吗？”


    “衣服、房子、钱……只要是你想要的。”


    潼恩:“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对你们的争斗不感兴趣，唯一想做的事是学习，写论文，然后加入微星科技。”


    “那很好啊。”


    奥布力撑着脸，宽容地说:“有目标是好事，我支持你，首都科技大学有位名望深远的教授，我直接推荐你去她的名下深造学习，只要你肯努力，两年就能进入微星科技。”


    “又或者任何其他你想去的地方。”


    他像是诱惑水手的塞壬，抛出一个又一个诱饵，仿佛任何权利都触手可及，只要潼恩抬头就能咬到苹果。


    “这、呃……”


    潼恩哽了一下，不得不说对方提出的条件最后诱惑人，但她实在不想迈过这道坎，坎的那头就是坑，这谁敢去。


    她握住奥布力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虔诚地说:“我们不适合。”


    “我对你不感兴趣。”


    一瞬间，含笑的眼里情绪凝固。


    奥布力勾起的唇角不变，身体微微前倾，“再说一遍。”


    “我们不合适。”


    “是下一句。”


    潼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


    “……”


    奥布力脸上的笑容停滞，像电视机播放失真的一帧，下一秒又恢复原样，他抽回自己的手，好整以暇地从沙发上起身。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的大脑似乎不清醒。”


    “其实我很清醒。”


    潼恩:“你可以继续利用我，但是我真的不想发展其他关系，情人也好，包·养也好，太麻烦了，你不是我的菜。”


    “菜？”


    奥布力重复这个词，陡然笑起来，“即使贫困潦倒，你也想着找合适的菜？”


    “这个嘛，我觉得自己可以找到的。”


    潼恩埋着头，从凌乱的物件里找出一个包装过的礼物，整理了下，递到他面前:“回赠礼物，钱下次还给你，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奥布力:“……”


    他懒得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几乎想要冷笑出声，但莫名的情绪促使他接过礼物，维持崩坏的局面。


    潼恩送他出门，在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这样，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心仪的菜。”


    “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在这里餐桌可不好上，可不要让自己变成一盘菜。”


    “感谢你的提醒，朋友。”


    奥布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身姿挺拔地离开。


    正巧背着包回来的邻居利齐撞上这一幕，布丁头青年尴尬地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让开身位，等奥布力走过，才像蜗牛似的来到家门口。


    潼恩镇定地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


    利齐声若蚊蝇，开了门赶紧溜回家，像有人在后面追似的。


    潼恩盯着对面紧闭的门，可惜地摸摸下巴。


    对面的邻居才是她的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