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凶手犹如一道影子站在门边，阴沉地盯着紧闭的门缝，神情高度紧绷。


    潼恩又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枪上。


    对比曾经摸到的那把，这把枪没有信息锁，在手柄处的黑色检测装置锁很明显被人暴力剥除。


    凶手大概一米八，身材健壮，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黑沉，浓眉未经打理，显得格外凌乱。


    眼睛充满红血丝，像好几天没睡觉的困兽。


    很危险。


    敢堂而皇之进来射杀新上任的检察局局长，甚至还要再加一个最受欢迎的监督委员。


    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潼恩摸着下巴，忽然想抽烟，磨磨牙齿，咬住舌尖继续观察着凶手。


    凶手察觉到她的目光，瞪着眼睛朝她睨来，语调冰冷:“你在看什么。”


    潼恩:“你有烟吗？”


    凶手皱紧眉，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好几秒后才冷笑道:“别耍花招，想通风报信下个死的就是你。”


    潼恩破罐子破摔，两手一摊:“这不是还没死吗？抽一口怎么了，我听说东区有最好的烟，死到临头不能尝尝吗？”


    手指发黄，他肯定抽烟。


    凶手半天没有反应，就在潼恩以为没结果的时候，对方解开外套丢来一包烟。


    他语调不耐烦地补充:“给我安静点。”


    黑色盒子里还剩三根烟，潼恩闻了下，和自己那个世界的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应该是便宜货，因为她在终端上搜到的都不会用纸盒子装，也不是松散开来。


    潼恩从地上的白大褂外套里捡出打火机，蹲在地上开始吞云吐雾。


    凶手时不时朝她投来目光，像丛林里的捕猎者，稍有不对就会拔枪攻击。


    烟雾进入肺部，喉咙里充斥着薄荷的清凉气息，驱散了浮动的困意，潼恩咳嗽几声，在凶手的注视下咳得眼角溢出生理盐水。


    “你这烟也太劲了，不会加了什么东西吧。”


    凶手嘲讽似地笑了两声，“就你这样也想抽烟，只是提神的东西而已。”


    潼恩将烟盒关上，咬住烟的滤嘴，眸光在烟雾后晦暗不明。


    窗外的天空有光闪动，无数颗星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凶手收回视线，握着枪的手心渗出汗液，他没想到会出现另一个人，原本计划里出现的应该是和检察局新任局长要好的监察委员，结果靠近才发现是个Beta。


    不过没关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凶手握紧枪，再次向蹲在地上的Beta看去。


    Beta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信息素，房间里只有阿德瑞溢散在空中的暴雨前土壤气息的信息素气味。


    他不耐烦地耸动鼻子，浑身上下排斥着这股气息，因为Alpha天生对另外的Alpha的竞争性，也是因为讨厌他这个人。


    腺体是尸体第一个僵硬的部位，一般来说信息素会在人死后的三十分钟分钟内消散殆尽。


    也就是说在奥布力到来前，他需要一直忍受这股难闻的气息。


    草你爹的！


    凶手在脑海里又大骂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阿德瑞，所有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该死的首都来的狗养的*，皇室谄媚的狗！


    他绞尽脑汁用最恶毒的词汇辱骂这位已经变成尸体的大人物，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咳嗽声。


    凶手看向不知何时坐在地上的Beta，不耐烦地说:“抽不了就把烟灭了！”


    Beta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咳得脸颊泛红，烟雾后的眼睛水光闪动，她有一副好相貌，瘦弱好控制，是时下贵族们最喜欢的情人长相。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说不定她可以攀上高枝，成为谁的情人，成功实现阶级跨越。


    可惜，


    她遇到了错误的人。


    缓过来的Beta抬起眼皮，凶手下意识回避她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他有点恼怒，直直朝她看去。


    混血五官，很明显是从北区来的，但却有一双金属色金色的眼睛。


    她的声音带着倦意，尾音低垂:“你不觉得奇怪吗？”


    凶手:“奇怪什么。”


    潼恩抵着下巴，看着凶手的鞋，皮鞋上沾着泥点，再往上一点，他穿着的白色外褂和自己穿的不同，布料贴身，更像是风衣。


    注意到她的视线，凶手下意识摸向左手口袋，但很快又放下手。


    凶手警惕又催促地瞪了她一眼。


    “奇怪为什么现在也没医生来。”


    “你开枪声音很大，按理说其他人也能听到。”


    凶手毫无反应，甚至冷笑道:“这群饭桶早就下班了，你以为他们会一直在医院吗。”


    潼恩:“那护士？”


    凶手:“废话那么多，只有前台值班。”


    潼恩缓慢地点头，轻微地笑了下，“那就是说如果他出事，谁也不能知道，同样的，如果你出事，也没有人知道。”


    凶手眼睛阴沉，握紧手里的枪，因为信息素带来的烦躁感不降反升，直到现在这股信息素也没有消散，阴魂不散地萦绕在房间里。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后手可能已经被拆了。”


    凶手神情猛变，瞬间摸向口袋，黑色启动装置出现在他的手里，大拇指悬停在按键上久久不动。


    “你怎么知道，明明——”


    潼恩举起手比在嘴前，凶手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凶手的脊背一阵冰凉，浑身寒毛竖立，他发狠地捏紧手里的启动装置，恐吓道:“装神弄鬼，你是想让我放你一命是吧，别想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为什么要等奥布力来？”


    潼恩捏了捏麻木的小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枪上，“其实你也想活下去吧，不然早就把我杀了。”


    “我活着对你、对他们来说都说都没有什么用。”


    “不过还是活着更好啊，我还没抽过这的好烟，总得看看好东西再去地狱吧，你说是不是？”


    “你根本不懂！”


    凶手宛如困兽怒吼道:“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眼中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握着枪的手不停发抖，左手紧紧捏住启动装置，像攥紧救命的绳索。


    他不断地低语:“他们都被抓了，原本有的一切都毁掉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义，都怪他，全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的错，我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知道吗……”


    凶手突然抬起头，彷徨地看进潼恩的眼底，“被抓走的人再也没有消息。”


    哦豁。


    她可不能蹲监狱。


    “即使说得好听，其实那些检察官只是皇室的狗而已，为了维护所谓的贵族利益什么也做得出来，吃人不吐骨头。”


    “而我们只是给他们铺路的石头而已。”


    “我一定要、我不能……”


    凶手自言自语，焦虑地用手抓挠脸颊，扯下口罩，露出一张营养不良的脸，他的右脸颊上布满红色胎记，像绽开的花朵。


    潼恩分神向病床看去。


    凶手脸上的红色胎记就像此时床上凝固的血液，而早已死去的阿德瑞面色苍白，雕塑般的五官凝固在某个时间。


    乍然。


    自言自语的凶手停了下来，陷入绝境的眼睛锁定住她。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呵呵呵，我知道了，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她，凶手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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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紧后槽牙，暴怒地吼道:“你到底是谁！说话！”


    “偷渡客。”


    潼恩再次举手投降，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潼恩，你呢？”


    凶手:“……”


    他放下手，咬紧牙浑身发抖:“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潼恩没说话，而是抬头看了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


    2:03。


    刚好抵达十分钟。


    凶手同样抬头看去，此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他们同时看向紧闭的门。


    潼恩转过视线，对上凶手颤抖的瞳孔，他的嘴唇发白，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进监狱真的那么糟糕吗？”


    潼恩:“会不会是他们没钱打电话，所以才失联了。”


    凶手愣怔片刻，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介于笑和生气之间，让潼恩形容不出来的表情。


    “其实你的烟还可以。”


    潼恩的视线落在他颤抖的手上，“如果活下去的话，总会有更好的，我看网上水果味的高级烟真的像吃水果一样，你试过吗？”


    他的嘴角抽了抽，脸皮控制不住地抽搐，苍白的唇瓣蠕动，没能说出一句话。


    门外响起属于奥布力的磁性声音，像剧院里奏响的钢琴曲，但落在凶手耳里却是冰冷无比。


    “潼恩女士，你还好吗？”


    潼恩看了凶手一眼，“还行。”


    “那就好。”


    门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那么请另一位现在自己走出来吧，你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不要轻举妄动，外面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你，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事，我只能首先保证另一位女士的安全。”


    凶手浑身发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萦绕在鼻尖的信息素气息依旧阴魂不散。


    他恍然大悟，蓦地转头看向病床上应该早起死去阿德瑞，“他没死。”


    “是人像投影。”


    他凝向潼恩的眼睛，像发现一个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只有我被骗了，这是你们设的局。”


    潼恩可不能让屎盆子扣自己头上，立即反驳:“是他们才对，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偷渡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潼恩挠挠脸颊，脑海里闪过很多细节。


    医院的护士前台、过于安静的环境、独自上门的凶手、电流声明显的呼叫器、下意识的摸索左口袋、窗外的闪光……太多了。


    要解释起来太麻烦。


    潼恩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就当做求生本能吧。”


    “最关键的还是好医院里不能有质量不好的呼叫器。”


    凶手放下胳膊，陡然笑了起来。


    门外的奥布力再次悠闲地警告道:“放下手里的枪，我们不会做什么，等待你的是公正的法院宣判。”


    “去你爸的法院。”


    凶手狠狠按下启动器，但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向潼恩，陡然笑了起来，右半张脸上的红色胎记也跟着绽放，他抬起枪抵着自己的下巴，果断扣动扳机。


    嘭！


    窗户炸裂的声音和枪响声同时响起，血液溅到潼恩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等再次睁眼，凶手已经倒在地上血液蜿蜒而下。


    “我让你们阻止他自杀，不是直接把他杀了。”


    正在训话的奥布力迈进病房，对着耳麦里道歉的下属叹了口气，同时抬脚绕过地上的尸体。


    他看向潼恩露出笑，像看到令自己满意的玩具般眼尾弯起，“抱歉，下属不听命令，我会让他领罚的，你没事吧。”


    他小小地啊了一声，嘟囔道:“都沾上血了。”


    潼恩阻止他想亲自帮忙的动作，接过手帕擦脸，视线落下地上还有温度的尸体身上。


    “我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