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只手，虚空一握，断魄飞向赤翎军阵中，他的身影再度消散，化作一道紫光没入腐生者和赤翎军之间。


    莫念双手攥着拳头，体内灵力受他禁制，根本无法运作，仅有的那一缕根本阻止不了他。


    腐生者浑身紫晶，骨肉不断抽动，崩裂碎开，死灵之气从残肢腐肉里散发而出，聚在一起，似不肯消散的冤灵，徘徊在一块块残肢之间。


    ”祓禊！”莫念喝道，“祭坛就在那里，你不要乱动，只管看顾好镜听，莫让祭坛发觉她的气息。”


    祓禊异瞳微微闪烁，巫妖之力自他周身弥散开，一道屏障将镜听包裹：“你的灵力……怕是近不了他的身。”


    “他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这是他决定好的，真是胆子大得很！”她纵身跳下山崖，数只蓝雀飞回，跟着她俯冲而下。


    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住了那道在腐尸和红甲官兵之间肆虐的紫光。


    商扶砚真的在杀人。


    断魄所过之处，地面随之裂开，紫晶如荆棘丛生，将赤翎军困在锋利的晶石丛中。


    他身影急掠不定，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只是那衣摆不染丝毫，偶尔停顿的身影邪媚而灵异，狂热的笑意恰似现身索魂的妖仙。


    渊宙站在祭坛之下，法杖催动着祭坛运转，遍地咒文一丝一毫开始重组转动，腐生者身上死气狂燃。


    赤翎军侧翼在阵前聚起了弩车。


    “对准商扶砚！”赵庆嵩赶到时窃喜，西达圣城背靠神山，如今却成了卜元宗的断崖楼宇，商扶砚必定强行改了域界，此时伤筋动骨，四方神明震怒，必是最虚弱的时候。


    渊宙手持法杖，杖身咒文金光流转，封印之内，腐生者眼中紫火跳动，而封印外，莫念的父亲面容腐烂不堪，嘴里说出话来：“女……儿……”


    赵庆嵩拉着锁链，另一头，正是莫念的父母，他故意将他们两人带在自己身边，此时正与赤翎军在一处。


    莫念看了一眼，甩出一道灵力震开不断扑来的腐尸和重新拼凑后继续活动的肉堆：“商扶砚！你给我住手！”


    那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扭曲的域界晃了晃，商扶砚似听见了，动作微微一顿，回眸看她，眼中紫光汹涌，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夫人来得正好，看为夫如何为你清扫这些秽物。”


    一道紫晶自莫念脚边窜起，擦过她的裙摆刺穿了扑向她的腐生者，她吓了一跳，商扶砚似有些不分敌我了。


    “靖王殿下，有劳啦！老夫还愁什么时候能杀到龙霓呢，想不到一觉醒来便到了！”赵庆嵩得意笑着，将莫念的父母往前推，“圣女过目！这便是你的爹娘！里面的，都是你的族人！他爹和他母亲……一起杀的。”


    商扶砚眼中紫光微转，正要回头去看，她将他一把抓住，催动身上蛊灵幽火，却因身上禁制只凝出有限的那些，全然不够压制他暴戾的失控。


    商扶砚再次消失，她全看不清那道紫光究竟在何处，竭力大喊：“你醒醒！这样下去，你会扛不住这些异力的反噬的！”


    商扶砚一笑，身影慢了片刻，伸出手，断魄撞在他手中，震出连绵的嗡响，他挽了个剑花，周围十数腐生者瞬间肢解：“夫人多虑了。”


    他再次出现在她身侧，手指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我若死了，阿念会伤心吗？”


    莫念猛地抓住他，却发现蛊火在触到他周身异力时消散，她又急又恼：“不会！我会把你炼成蛊尸，天天让你跪星盘，把星星竖过来雕，专门给你跪！”


    商扶砚笑出声来，似听了这话极高兴，周身丝线暴涨，将扑过来的腐生者一个个击穿：“阿念说话算话，我可是很期待呢。”


    游动的死气忽然一滞，忽如百川归海般冲向他，痛苦与极乐在他脸上扭曲，莫念动手去阻，却有一道力场生生将她抓起甩开。


    她勉强落稳，指尖稍稍碰到了地面，眼中怒火翻腾，撇了一眼远在西达城外的赵庆嵩，又对商扶砚大喊：“商扶砚！你给我停下！”


    祓禊手中妖火燃起，红紫相间的妖力化作南疆古老的咒文，一道巨大的波动以商扶砚为中心悍然荡开，掀翻了祭坛，碾碎了腐生者不断活过来的肢体和肉块。


    他吐出一大口血来，看见商扶砚站在重云楼最顶端，拧了一下脖子，周身力场扭曲，身旁出现了幽冥鬼域高悬的血月。


    镜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倒吸了一大口气，用尽浑身力气将祓禊撑起来：“大妖怪，大妖怪。”


    “他在吸收死气……他在把自己炼成更大的容器。”他将镜听护在身后，身上痛楚跟随着他每一个动作不断加深，“这样下去，他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彻底变成一只只知不断吞噬和杀戮的怪物。”


    镜听一手抱着幻真镜，一手勾着他的手臂，眼看着商扶砚不断吸来死气，她小脸吓得煞白：“痛……会很痛很痛。”


    赵庆嵩脸色铁青，他以为的底牌好似并不重要，连莫念也没有多看一眼，渊宙将青铜祭坛翻转回来，因着用力和恐慌，念出的咒文都变了调，祭坛发出刺耳的嗡响，地面裂开无数紫火燃烧的裂隙，更多的紫晶涌了出来。


    “放箭！”赵庆嵩怒吼一声，赤翎军带着符咒的箭矢绿火闪烁，飞蝗一般射向那道封印，破甲弩接连轰响，数支铜箭身长四尺，带着巫咒猛地撞了上去。


    紫晶屏障丝毫未动，商扶砚停在山崖上，冷眼看着，赤翎军中飞起数道身影，是南齐军中为数不多的巫巳。


    他们与赵庆嵩联手，试图打破封印，冲向西达圣城。


    一根根铜杖金光缠绕，巫咒满身，几人衣袍翻扬，立在悬停的箭身上。


    赵庆嵩半侧手臂已出现了星矿晶石的痕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矿石摩擦的声音：“靖王殿下，你放弃吧，我的大军，无论如何，都已成了，你何苦呢？”


    商扶砚盯着他，略略歪了头，好似刚成人形的妖兽听不明白人话，那个说话的人看起来像是食物？


    他伸出手，五指一抬，暗淡的神情忽然扬起笑意，眼中兴奋近乎狂热。


    毒煞和灵渊神力交缠成型，蛊毒炼化成紫色星光，几道异力相互缠绕，飞向那些巫巳。


    赵庆嵩转身躲避，而那些巫巳在感受到痛觉之前便已与手中法杖一同化为齑粉，一切都只在眨眼间。


    幽绿色的灵力在铜箭上盘绕了几圈，忽似找到了归处，尽数飞向商扶砚。


    “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数道灵力撞进他的身体，血脉中紫光奔流，他眼中理智渐渐消散，望向更多的腐生者和受困的赤翎军，“好像……收割庄稼……”他说着，又自己笑起来。


    渊宙惊惶大叫：“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跟说好不一样？难道不是启动五仙祭坛便可唤醒更多腐生者吗？”他惊惶不安，手指法杖咒文开始错乱。


    商扶砚歪头看着他，眼中紫光流转：”谁说好了？”


    他抬手虚握，渊宙手中法杖飞向祓禊，几乎同时，一道紫晶将他贯穿，顶着他钉在了祭坛上。


    “你……”渊宙难以置信，双目大瞠，“你早就……”


    “早就知道五仙祭坛不是什么好东西。”商扶砚轻笑，语气慵懒，“若不是你，这祭坛还确实不好开。”


    莫念倒吸一口凉气，商扶砚不仅是要消灭腐生者，还要借这恶灵满布的祭坛将星矿之力完全净化，以此复活所有人，包括这些腐生者。


    而代价便是他自己。


    “商扶砚！”


    他耳边轰鸣，所有声音在入耳的瞬间都混在了一起，莫念的声音似一根钢针，直直扎进他的意识里。


    他听见她手上魂铃急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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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圣女的灵力带着他设下的禁制随着铃声一波接一波荡开，他眼中神志稍稍聚合。


    莫念看着他身边力场不断出现短促的消退，她抓住机会冲到他面前，双手捧起他淌着血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她凶道，眼中是灼人的怒火，“你不是要杀人吗？看着我！看清楚我是谁！”


    商扶砚眼中翻腾的黑气和紫芒微微停滞，瞳中倒映出她清晰的身影。


    他轻易制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毒血从他唇角滴落，在她的衣襟上腐蚀出一串小洞。


    ”夫人乖。”他声音渐弱，眼中紫光愈盛，“看为夫为你开一片盛世图景。”


    莫念体内禁制在一瞬间消散，压抑许久的蛊灵之力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远超从前的灵力从商扶砚心口灌入她的心脉，蛊王血菁，灵渊神力，还有那只他骗走的蛊王皆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战场寂静了片刻，赤翎军和赵庆嵩皆往后退，所有紫晶都亮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光芒异常刺目。


    莫念眼中冷光一闪：“商扶砚，我说了你给我停下！”她抬手间，磅礴的灵力化作金色流光直贯商扶砚心口。


    商扶砚含着一抹偏执而贪婪的笑意：“不够，我还要再吃些。”


    莫念指间魂铃再次响起，可暴涨的灵力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而是在商扶砚的控制中，她一抬手，一道金光似刀锋斩落。


    商扶砚眼中紫光一闪，将浑身毒煞灌入祭坛，看着中心星盘升起，无数星图从他身上浮现，他不顾祭坛神力冲撞，将星盘拖了半圈，星图化作幽光冲向腐生者，毒煞和死气尽数涌向他。


    金光扫过一瞬，腐生者恢复了人样，他咳出一口紫血，笑道：“阿念……终于学会打我了。”


    毒煞在他体内爆发，残留的蛊王血金光大盛，与他血中紫芒相互纠缠，商扶砚的身影在刺目的光亮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光电飞散。


    祓禊的屏障忽然碎开，镜听惊叫一声，手里的幻真镜脱手飞出，一只手忽然出现，将腾空的古镜稳稳接住。


    段情站在玑无宫门前，蓝雀环绕在她身边，她抬手结印，残存的结界之力汇入即将爆发的祭坛，祭坛上，星盘的光芒渐渐散去。


    莫念看着自己的父母砍下了赵庆嵩的头颅，那颗头颅似紫晶般甩出了碎屑，她站在西达城门外，周身金芒褪尽，腐生者一个个活了过来，赤翎军溃散奔逃，祭坛发出一声轰鸣，似困兽的怒吼，青铜表面裂开无数缝隙，蓝雀啼叫不止。


    她恍惚中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境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白鸟盘旋在她窗前，不秋苑里只有她一人。


    她躺在床榻上，鼻息间是她最熟悉的气味，月白的纱帘是她从龙霓带回来的“新鲜玩意”，而她那时还不知商扶砚已换了她的绝命签，窗前银铃轻响，窗外，林子的另一端，西达圣城完好如初。


    她只身坐起，觉得四周空荡荡的，而枕畔一小块凝固的紫色晶体，告诉她那一切都不是梦。


    “商扶砚，”她对着一片虚无轻声说道，“你最好真的死了。”


    楼下传来镜听的欢呼和拓伽凌桓的训斥声，间或夹杂着祓禊淡淡的回应，南疆圣域似乎回到了安逸之中。


    莫念慢慢起身，将紫色晶体小心收起。


    她知道，有些东西回去了，但有些东西，定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她知道，商扶砚一定没死。


    那个祸害……不可能就那样死了……


    她推开窗，深吸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


    “躲吧，”她轻声说，“看你能躲到几时。”


    远方林海中，一抹紫影倚树轻笑，毒血从指间滴落，渗入泥土。


    一个声音带着妩媚浅笑：“殿下，便是这妖女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