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听的笑声和祓禊懒散的回应似一层温软的薄纱，试图覆盖那日突如其来的战场的血腥和轰鸣，心上搐痛挥之不去，莫念心底似又一个空洞，嘶嘶漏着冷风。


    她怀中晶体灼热一瞬，只一瞬，便又恢复冰冷，快得似是错觉，但她知道那是真的，那个弱鸡，自以为是的混蛋……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


    林海深处，光影交错，商扶砚倚着一棵虬结的古木，周身紫芒时而灿若星汉，时而黯如将熄之火。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是打碎过的瓷器勉强粘合，每一次呼吸带着撕裂的剧痛。


    阴影中，蕲艾穿着一身紫黑的纱丽，脸上带着半张青铜面具，纹路清晰古老，神树图样枝桠盘绕，透着些神秘与不详。


    她下半张脸唇色嫣红，唇角上扬，勾着无限风情，眼中闪着冰冷的计算，不是为商扶砚，而是为了莫念。


    商扶砚缓缓侧过头去，紫色眼瞳倒映着眼前女子的身姿，却始终混沌一片，空茫得没有任何焦点。


    剧烈的头痛不断撕扯他的神志，记忆残片支离破碎：滔天的紫光……少年的金刀……腐肉……祭坛的轰响……倒转的青铜星盘，还有……那双染着怒火却盛满了惊恐的漂亮眼睛。


    那是谁？一想，便是钻心的疼。


    “她？”他声音虚弱，沙哑干涩，重伤的身体加重了他的呼吸声。


    “是啊。”蕲艾凑近了些，似蛊惑般在他耳边低语，“您看她下手多狠，若非您神力通天，此刻早已魂飞魄散，她可是要置您于死地呢。”她轻轻抬手，指尖绕起一丝与莫念同源却阴冷的灵力，“您感觉一下，是否熟悉？是否……痛恨？”


    商扶砚目光凝在她指尖，那缕灵力让他心口一搐，一种复杂汹涌的情绪几乎冲破他混乱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抵触，体内躁动随之翻涌，血脉之中，紫芒暴涨，蕲艾为之一惊，退了半步。


    她眼中闪过一瞬惊惧，随即化作更深的幽光：“殿下恕罪，小女多嘴，只是，小女为您不值，您为苍生舍身，她却……”


    “闭嘴。”商扶砚闭上眼，冷声阻了她嘴里的话，那些字句令他心上不安，血脉逆流般不适。


    他记忆混乱一片，不知该信什么，唯有体内的痛楚是真实可靠的。


    眼前这个女子，在他濒死之际出现，用一种奇特的青铜法器稳住了他溃散的身躯，她似乎知道很多，可他知道这个女子存在着危险。


    蕲艾低下头，在阴影中勾起唇角，她知道他不信她，没关系，这种子，已经种的刚刚好了，人的恨意，只需要一点点引子，猜忌和误解便可随之疯长。


    “我们该走了，殿下。“她轻声道，“此处不宜久留，这里随时折叠的域界，可终究是南疆地盘，这里属于她，您需要静养，需要找到机会，拿回属于您的一切。”


    商扶砚静静看着她，未置可否，片刻，他再次望向不秋苑的竹林，那里有些欢声笑语，令他想靠近些看清楚。


    他抬起手，看见自己渗出毒血的手指，静静感觉着自己体内撕裂般的痛楚。


    是谁……能将他伤至如此呢？或许，这女子所言，并不全虚。


    他倚着树干，勉强撑起身子，身上紫袍破损，血迹斑斑，他最后看了一眼不秋苑若隐若现的竹楼，转身走进一片黑暗中。


    他步履略有踉跄，却坚定不移，面前道路森冷洞黑，但他决定走下去，看看尽头到底是什么？


    蕲艾带着青铜面具，身影随之融入深林中，白雾涌起，将两人瞬间吞没，林海恢复寂静。


    莫念关上了窗扇，将过于明媚的日光和欢笑声隔绝在外，有把那块晶石握在手里。


    她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但她一定会把他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全然不顾她的想法，就这样，把一切都丢在这里，什么盛世图景，放屁！谁稀罕？！


    窗外，蓝雀掠过重云楼飞檐下，啼声清越悠长，拉向西达神山原该所在的方向。


    她渐渐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房中已有了灯火，她看着烛台眨了眨眼，爬坐起来，赤足蜷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描过神木所制的纹理。


    案上，连日来的卷宗堆积如山，他们把东西都送到了她这里，是玄七干的，不知他有何目的，总之，如今什么都要她管，而她，不想管。


    她随意披了一件商扶砚留下的紫色常服外袍，宽大的袖口挽起了好几层，一头乌发随意绾起，一支再无毒害的星矿紫晶磨成了簪子，随意插在她的头上，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看起来懒散无害，脸上依旧是不谙世事的纯净之色，只是眼眸抬起时，里面尽是血火淬炼过的冷静和淡漠。


    一曜灵军官兵快步闯入，未看她如何，只是低头叩拜：“圣女，龙霓北境三城引流民安置问题与那边的守军起了冲突，顾老将军已派人弹压，可流民首领要求见主事者。”


    莫念盯着案上一份卷宗，空空愣愣，打了小小的哈欠，眼角挤出了一点因困顿懒倦而起的泪光。


    她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翻了翻，声音软糯倦怠，直白道：“弹压？顾晨潇是觉得流民的锄头比玄甲军的陌刀厉害是吗？让他把人撤了，告诉那群当兵的，再敢对手无寸铁的流民凉刀子，我就让他们去矿坑里用手刨石头。”


    那官兵一愣，似是不知所措。


    莫念抬眼看他，眸光清清凌凌：“听不懂？还是要我亲自过去请你们撤兵？”


    “卑职遵命！”那官兵一个激灵，领命而去。


    玄七抱臂站在门外，眉梢微微一挑，如今局面，唯一能够镇压各种乱象的人，只有她。


    鸣一在他身旁，眉头紧锁：“七哥，真的不找一下王爷？”


    玄七侧目看他：“你做好你自己的事，跟着付永年去体察民情就好，学聪明些，如今外面乱得很，这浑水，不是你该下的。”


    莫念从房中出来，假装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你们在聊什么？”


    鸣一在玄七开口之前抢了话：“圣女，此事是否召集群臣或五仙教诸位宗主商议？以往这种事情……”


    “以往是商扶砚在管，现在，商书桓不见踪迹，商扶砚撂挑子甩在我手里，”莫念打断他，语气随意，带着不屑，“诸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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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宗主要是能凭空变出更多的粮食，早就直接变了，按我说的做，从龙霓官舱调就可以，走赤翎军偷袭用的那条路，快。”


    她只是平静的陈述，说得笃定，态度不容质疑，鸣一看了一眼玄七，心虚眨眼，低下头：“是，属下这就去。”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圣女……王爷他……”


    “他死了。”莫念再次打断他，声音很轻，却似冰块落在地上，“我亲眼所见，现在，要么帮我做事，要么回你的靖王府，继续当你的小统领，怀念你的王爷去。”


    她说得直白刻薄，毫不掩饰界线。


    鸣一脸色白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属下……听圣女调遣。”


    他行礼退下，背影有些僵硬。


    玄七看着他走远，上前一步，低声道：“圣女，鸣一他……”


    “他知道轻重。”莫念摆了摆手，又恢复了懒懒的模样，“影卫散出去了吗？”


    “已按圣女的吩咐，以青林镇和龙霓为中心，暗查所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尤其是……与星矿和异力相关的痕迹。”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域界折叠，范围太大，如同大海捞针。”


    那就一寸一寸的捞。“莫念转身回屋，走到窗边，把窗户支了起来，“他那么大一个人，还能真的变成星星飞走不成？就算飞走了，也得给我摘下来。”


    她语气带着近乎天真的执拗，偏偏无人觉得她是说笑。


    檐廊下，沉重的甲胄传来摩擦声，顾晨潇一身寒甲，带着几名玄甲军的将领，径直闯进了竹楼，脸色预料之中的难看。


    “圣女！”他声音洪亮如昨，久经沙场的煞气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北境流民南下，您这是不是太过儿戏？弹压乃是最快平息事端之法，纵容流民，恐生打乱！”


    莫念转过身，歪头看着他，眼神空灵纯粹：“顾老将军，你是怕流民生乱，还是怕我一个女子掌了你大炎的权，怕你玄甲军在我手里无用武之地？”


    顾晨潇脸色铁青：“圣女这是何意？末将是为大局想！”


    “为大局就好。”莫念点点头，伸出食指对着他轻轻一点。


    顾晨潇周身寒甲符文闪烁一瞬，坚硬的甲片骤然灰败碎裂，一寸寸从他身上剥落下来，鬼火般的寒气霎时散尽。


    他穿着内袍，站在一地碎甲中间，目瞪口呆，身后将领呼吸变得轻缓，不敢擅动分毫。


    莫念拍了拍手，似掸掉一点灰尘，仰起头看着这位比她高大许多的老将军，表情无辜：“顾老将军，你的甲胄好像质量不好，下次换一套？”


    顾晨潇老脸通红，羞愤之余却惊骇于莫念身上绝非寻常的灵力。


    他纵横沙场多年，战过犬古幽兵，却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手段，莫念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他，可却透着深不见底的骇人气息。


    他艰难低下头，咬出了几个字：“末将……遵命。”


    “很好。”莫宁走回书案后面，重新蜷缩在软榻上，抱起一个软枕，懒懒说道：“出去的时候，记得把你的废铁收拾干净，看着不舒服，好脏，红的紫的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