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年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话语愈发变本加厉，而他心爱的妻子却毫无察觉。


    “……他太粗鲁了，控制欲也超强……”


    崔斯坦目眦欲裂，清晰冷峻的轮廓凝着一层厚重的寒霜，下颌紧紧绷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无边的森冷之中，周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冷厉。


    一旁的劳埃德已经被吓傻。


    他踩着漂浮云静止在原地，手中还拿着一份卷宗，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矮人清晰地听见了伊莱和莉莉丝的对话，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可以笃定——伊莱这个疯子一定是故意的。


    抓狂的劳埃德感受着身侧的低气压，在心中止不住地痛骂伊莱。


    死疯子。


    报复心深重的死疯子！


    崔斯坦几乎时刻关注着莉莉丝的行踪，她从贝拉的公寓出来后便进了暮光森林。


    起初，他以为莉莉丝只是想回一趟沃辛顿庄园，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她在森林的一处树洞消失不见——那是永昼商会设置在主城区的传送点。


    她去见那位名唤伊莱的神秘血族了。


    崔斯坦一边暗恨着自己卑劣的控制欲，一边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永昼商会。


    此刻，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莉莉丝的声音，震耳欲聋。


    “当然更喜欢你啦。”


    “他太粗鲁了。”


    “控制欲也超强。”


    犹如一场噩梦，崔斯坦几乎难以思考。


    一墙之隔，不知那红发血族又低声说了句什么，逗得莉莉丝开怀大笑。


    她的笑声甜软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一如往常般动听。


    更为致命的是——尽管崔斯坦的心脏一片冰冷，麻木疼痛到失去知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在为莉莉丝狂跳，一下又一下，掷地有声。


    他平静地看了劳埃德一眼，低声道：“劳烦了。”


    随后，崔斯坦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永昼商会，那几乎要溢出的疯狂和绝望被尽数收敛，不见丝毫痕迹。


    金睛鸟歪着脑袋，仿佛对他的到来和离去都感到困惑不已。


    一瞬间，时空扭转。


    他漠然感受着轻轻飘至脸上的银柏树叶，眼底干涩，第一次觉得薄薄的枯叶也是如此锋利。


    劳埃德神情古怪地回了商会大厅。


    见他回来，莉莉丝随口道：“这几天不是拒绝客户委托，传送门都失效了吗？”


    劳埃德瞥了眼似笑非笑的伊莱，心底暗骂一句死疯子，开口道：“这个客户……魔力深厚，比较特殊……不是普通人。”


    “他设的传送门可拦不住高阶魔法师。”他抖着嘴唇指了指伊莱，看向莉莉丝，“刚刚……”


    伊莱眯眼盯他：“刚刚什么?”


    矮人瞬间蔫巴了下来，如同一个被瞬间扎爆的气球：“……刚刚好饿了哈哈……哈……有人想吃松饼吗？”


    “当然吃啦。”莉莉丝并未在意。


    她陪着伊莱下了很久的巫师棋，又在商会享受了一顿劳埃德做的下午茶，甚至离开前还搜刮了一枚伊莱珍藏许久的单只红宝石耳坠。


    伊莱佯作心痛，控诉莉莉丝连吃带拿。


    这个耳坠被雕刻成一小朵含苞待放的水栀子，形状精细，圆润小巧，和当初秘境中的传送道具，那枚红宝石水栀子像极了同一个系列。


    据劳埃德所说，它们都由伊莱亲手雕刻而成。


    在伊莱承诺自己不和崔斯坦计较，且短时间内不碰酒了之后，莉莉丝的心情变得极好，她口中哼着软绵绵的调子，脚步轻盈地回了寓所。


    屋内却是一室寂静。


    “崔斯坦——”她试着唤了一句，却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莉莉丝立刻甩开刚换好的鞋，光着脚往楼上跑去。崔斯坦将她看得很紧，她几乎没有光着脚的机会。


    她不合时宜地想，以崔斯坦的控制欲，如果知道自己在沃辛顿庄园时经常光着脚挂在树上，岂不是得气死？


    没走两步，莉莉丝惊讶地发现，光滑的实木地板上不知何时被铺了一层柔软的短绒地毯，从一楼大厅到二楼的卧室，书房，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短短的白色绒毛绵密舒适，触感极佳。


    她的心也一片柔软。


    这人向来做的比说的多，莉莉丝迅速握上了通讯银链——她现在迫切地想见到崔斯坦。


    紫色晶体挂坠中，光晕闪烁流动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这是崔斯坦第一次没有秒接她的传讯。


    难道在开会？可是都已经这个点了。


    下一秒，莉莉丝的失落荡然无存——紫晶开始发热，里面传来了崔斯坦的声音。


    “莉莉丝。”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却依旧动听。莉莉丝心跳得厉害，忍不住撒娇道：“还在协会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那头的人顿了一瞬：“嗯，协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睡。”


    “不行，不可以——没有你我睡不着。”她语气娇蛮，透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信任。


    难言的尖锐痛楚和酸胀感再次猛地攫住了崔斯坦的心脏，所有控制她、质问她、破坏她的冲动被尽数压抑而下。


    他哑声哄道：“乖，听话。饿了的话，厨房里有吃的。”


    闻言，莉莉丝噔噔噔地冲下了楼。


    厨房的储藏柜中果然有许多被施了原形咒的食物，甜品，果味血浆，应有尽有。


    奶油和糖霜的气味温暖馥郁，松饼散发着蓬松热气。


    莉莉丝不由得感叹，原形咒真是个伟大的咒语——要是她也有魔法天赋就好了。


    她迅速端起一杯果汁，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莉莉丝。”崔斯坦的声音很低，低到让她莫名产生一种飘渺遥远的不真实感，“你今天去哪了？”


    莉莉丝毫不犹豫地开口：“找贝拉啊，你不是知道吗？”


    “好，早点睡觉。”


    崔斯坦面无表情地收起通讯阵。


    她瞒他，骗他。


    他并不是一个毫无逻辑，仅靠三言两语就给某件事物做定论的人，但他永远无法用理性缜密的思维，去思考分析关于莉莉丝的一切。


    她为什么会那么说，她为什么会那么做。


    崔斯坦闭了闭眼，思绪一片混乱。


    他感到深深的惶恐，自己的爱并不高尚，反而卑劣异常。正如她所说，充满着控制欲——他根本无法忍受莉莉丝爱上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她多看旁人一眼，都令他难以忍受。


    崔斯坦冷静地想，他们已经结契了——他是莉莉丝名正言顺的丈夫，并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情人，或是不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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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承认的“朋友”。


    哪怕某天莉莉丝执意离他而去，他们的名字也永远被魔法契约缠绕在一起。


    他有资格质问她，而不是枯坐在黑暗和寂静中，冷静而体面地掩饰一切，任由那如滚烫岩浆般的妒火燃烧，噬咬着他的浑身上下。


    可在听见莉莉丝声音的那一刻，崔斯坦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质问她。


    不舍得质问，也不敢质问。


    恐惧犹如冰冷的潮水，劈头盖脸砸向他。


    这些糟糕的行为或许只会将她越推越远，甚至直接将她推给旁人。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天——他不介意亲手抹去莉莉丝脑海中关于旁人的记忆。


    好在，至少她现在还愿意骗他。


    想到这，崔斯坦又冷静了下来，那些疯狂阴暗的念头也逐渐被掐灭。


    莉莉丝对他的喜欢显而易见，她的每一次靠近都在诉说着依赖和喜欢——哪怕在她心里，自己并不完美，哪怕她只是……喜欢他的身体。


    她并不抗拒那个红发血族的靠近。


    因为同为血族，他们会更有共同话题，或许可以讨论血浆的口感和纯度，甚至……是十年前的那场针对纯血的征讨。


    崔斯坦冷冷地想，算了，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粗鲁，控制欲强，他都可以改——他可以单方面地满足她，也可以不再约束她的一切行为。


    至少自己还是她的选项之一。


    他有信心会比那个红发血族做的更好，没有谁会比他做得更好。


    他从小在训练营长大，幼时所展现出的惊人天赋让他被重点培养。从记事起，每日都在面对着各类繁重课业，剑术，炼金，魔药……各族语言。


    三岁练剑，五岁学习魔法。


    像训练营的其他同期一样，崔斯坦很早便明确自己的目的和终点——进入大陆中心协会，为这片大陆效力。


    其他人在训练之余，无可避免地会谈及对未来的向往……金钱，权利，美人。


    崔斯坦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不知从何时起，一个名字总是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大脑——血族明珠，莉莉丝沃辛顿。


    他被迫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许多。


    据说，她是唯一一位自然诞生的血族，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漂亮得不似真人，只是不常出席社交场合，更不爱出门。


    崔斯坦不以为然。


    直到和莉莉丝的第一次见面。


    难以言喻的酥-麻裹挟着快意径直涌入心脏。崔斯坦喉间干涩，几乎呼吸停滞，强烈陌生的震颤和悸动将他彻底淹没，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以至于胸腔都传来阵阵扭曲的痛。


    疯狂心动之时，他不合时宜地想，哪怕是那位血族明珠也比不上眼前之人分毫。


    直到她开口：“哦对了，我叫莉莉丝。”


    原来她就是莉莉丝。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她身上，崔斯坦第一次感到难以言喻的……渴欲。


    起初，这近乎是贪婪，可怖的欲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便从善如流。


    每一次心动是她，每一个旖旎梦境也是她，他的爱和欲全都和她有关。


    多年的等待和守候，莉莉丝终于来到他身边。


    可是远远不够——他是如此卑劣，贪心，想要她回报以和自己相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