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平安夜注定不平安。


    与阿尔芒洽谈愉快的雅克回到后花园时，便发现拍卖现场的氛围异常的凝滞。


    他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占据了贝罗伊尔给出的有限名额导致今晚来此的宾客产生了紧张感。


    但当视线转至旁边的空座位上，雅克不淡定了。


    “打扰下，请问之前坐在我身边那位女士她有回来过吗？”


    “呃，您说的那位是沃克小姐吧？她在几分钟前就已经托其他人帮忙转告先生您她临时有事就先回去了。”


    “哦，这样啊，谢谢。”他皱眉坐了回去。在今晚的拍卖会结束之前，哪怕雅克·洛朗再无奈，碍于公爵府的面子，也只好呆在这里。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因此对于入座在里座本来视线就聚焦在全场、特别关注任何人尤其是雅克的克里斯蒂安而言，瞬间就捕捉到其正搜寻的四字关键词。


    “我看那位男士似乎遇见了麻烦，你们公爵府不解决的吗？”


    因为今晚来贝罗伊尔是克里斯蒂安的私人决定，在一切事情还没有百分百确认之前，他并不想直接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因此，所有的谈话里并没有直接提到艾米莉亚这几个字眼。


    “麻烦？”伊莎朵拉不清楚克里斯蒂安的真实心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知道他指的人是谁后了然道：“那位是雅克·洛朗，也就是一位财力亨实的餐厅商人。刚才阿尔芒家主就是和他在说事情，不存在忽视人需求的情况。”


    说这段话时，她透过面纱探究得观察着克里斯蒂安。据伊莎朵拉了解，这个男人虽然处事待人温文尔雅，但应该没有热心善良到如此地步吧。


    “阁下今晚来此是因为雅克吗？”她试探问。


    克里斯蒂安淡淡瞥了眼没说话。


    自讨没趣的伊莎朵拉一时静默，再次心里吐槽迟迟未归的皮特。


    “印度矿脉红宝石戒指．．．”


    “我出３２０路易！”


    后半场的拍卖形式还是如上半场一样，只是因为名额的减少，后花园的整体氛围会比较压抑。


    不过安宁没多久，贝罗伊尔这里的岁月静好便被姗姗来迟的阿尔芒给打断。


    “抱歉诸位，刚刚收到巴黎街头发生暴乱的消息，今晚的拍卖会只能取消。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贝罗伊尔公爵府愿为来此的所有宾客们免费提供住宿庇护。”


    他语气急促，神态里的慌张立马传染给在座的每个人。


    “怎么回事？看起来事况很严重啊！”


    “天！暴乱？我还没把店铺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呢，不会被洗劫一空吧？！”


    诸如此类的话传入才和他交谈完的雅克耳里，一脸懵懂下不知为何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好几下。


    “拉福雷，我带您去找．．．咦？！”


    混乱中，待伊莎朵拉回神想和克里斯蒂安搭话时，却发现他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


    那边的无序并没有波及到艾米莉亚这边。


    因为方才的一番话，皮特带她来到了约瑟夫公爵生前居住的房间。


    厚实的橡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高大的窗户被厚重帷幕遮得严严实实，屋内一片昏暗。虽然有人经常打扫，但因为经久未住人，散不去的木制家具陈旧气息使得空气有些浑浊。


    皮特咳嗽着弯下腰，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中取出厚厚一摞书信，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父亲生前写过的东西。”


    “我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他童年的家庭经历和朱丽很像。看着父亲的这些旧物，皮特只觉得一种陌生怅然的恍惚感。


    他的神态未落入艾米莉亚的眼中，因为当她翻开最顶部的那一张笔记后，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被其内容牢牢攫住了。


    【清晨来信，巴黎的面包再度涨价，街头谣言四起。市民怨声载道，局势愈发不稳。】


    【管家汇报，拉昂庄园的葡萄园收成不佳，佃农多有抱怨。我命人先缓征一月，以免再生事端。】


    【昨日与国王的会晤未尽人意，他言辞间颇多试探，令人不安。】


    【夜里梦见亡妻，久未得安眠......】


    这些记录的都是贝罗伊尔公爵平淡无奇的小事。但那熟悉的字迹笔锋却让艾米莉亚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Jereviendraidemain.Nelaissepaslaporteouverte.”（我明天会回来，别忘了关好门】


    她尝试回忆最初来到这个时代时在桌子翻到的留言。只不过因为时间间隔的有点久，不能百分百确认是否是同一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皮特瞧见她的表情，疑惑问。


    艾米莉亚摇头，“介意我拿一张走吗？需要比对一下字迹。”


    “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不大肆宣扬这是从贝罗伊尔家拿出来的，多一张少一张什么的无所谓。”


    虽然知道艾米莉亚不是一个会开玩笑性格的人，但皮特并不对她认识自己父亲这一事上报有太大希望。


    毕竟从小到大自他能够记事起，与约瑟夫见面的次数满打满算少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而且每次父子俩讲话每每也都是匆匆忙忙，公事公办到简直跟陌生人般没什么两样。


    连自己的血脉骨肉都如此冷冰冰对待，更别提非贝罗伊尔家族成员的其他人了。皮特想象不出来那人会有除处理政事严肃以外别的表情。


    “谢谢。”艾米莉亚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松了口气，她把手里的这张纸小心翼翼折起放到口袋里。


    一件事解决完，就该处理另外一件事了。


    算算时间，格雷诺那边现在也差不多完成了她吩咐的任务。


    像是映照艾米莉亚所想的一样，门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叩叩叩！贝罗伊尔阁下！请问您在里面吗？巴黎街头发生暴乱！”


    艾米莉亚与皮特对视一眼。后者在前者的眼里读出了然的意味。


    “我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朝门口走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以为又扑了个空，正抬步往下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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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跑的男人眼睛一亮，回头朝周围还在搜寻的人扬声道：“少爷人在这里！”


    随着他的一声喊，贝罗伊尔的不少仆人听到都走了过来。


    “我们可算找到您了！暴民们现在街头集结，这件事非常突然闹的很大。拍卖会终止，阿尔芒先生已调集族里的家臣卫队前去镇压.....”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艾米莉亚默默跟在皮特的后面，仔细听起了“最新情报”。


    ＊＊＊


    “圣夜啊，星光亮。面包少，肚子响～”


    让安小声哼着，不知从哪里凑来的小曲，借着夜晚微弱的星光，走在集市街头。


    他是巴黎最不起眼的街头流浪汉。


    前几个月还好，自入秋以来天气越来越冷，让安越来越难讨到食物。


    虽然知道马尔蒂尔餐厅因为价格高，在民间口碑不佳，但多亏它，像他这样的穷人才能依靠剩汤剩饭勉强活下去。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想着或许能有一顿“丰盛晚餐”，让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像往常一样，在饭点后来到餐厅后门的垃圾箱碰碰运气。


    可现实却让他失望。


    “哈？今晚不是平安夜吗？餐厅怎么没开门？”


    铁桶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昨日残留的几点饭渣。让安愣了半晌，蹲下去伸手一摸，那些冷硬的面包屑连半口都凑不齐。


    一股冷风吹来，他不自觉得缩了缩脖子，卷紧破衣领。


    心想今夜大概又要饿肚子，他心灰意冷地绕到餐厅前门。


    然而，就在余光扫过时，让安的脚步骤然一顿。


    十几袋面粉，就这么大剌剌地堆放在大门口？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粮——库——已——满，免——费——清仓？”


    “什、真的假的？！”


    告示上的内容像是让安做梦才有的场景。


    随着这一声高扬的惊呼打破夜色，原本昏沉的巴黎街道瞬间热闹了起来。


    ——“我先来的，你别抢！”


    ——“你拿那么多，一个人吃不下吧！”


    供需严重不平等下，十几袋很快就被抢光。


    看着眼前为一小捧粮食斗得头破血流的众人，让安有些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发现的。


    尽管此时的他肌肤大片赤裸在外，脸色被冻得青紫，但低头瞧着怀里用布包的严实无缝的一团，让安笑得比谁都开心。


    趁着其他人注意力仍还在门口时，他眼珠子一转，抢先溜了进去。


    有他这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待门口的面粉食物被一抢而光后，更多闻讯赶来的后来者饥肠辘辘，却只能空着手。最后，他们把目光瞄准告示牌上的前两个字，纷纷涌入马尔蒂尔敞开的大门。


    这些人多是普通百姓，家中或多或少早已因生计艰难而惨遭祸事。


    于是，当他们发现：


    市场上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粮食，竟在一家餐厅的库房里整整堆着近百袋，其中快一半早已长虫烂掉时——


    巴黎人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