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关键地点——太池行宫。”


    赵月明脑海里弹出一句空灵的语音，一瞬间把她的记忆拉到了宇宙之外。


    灵魂漫长的黑暗她并没有忘记，那是一种极其自由空泛的状态，没有形体的负担，也没有尘世的纠结，她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成神了，但又想，就凭自己前世干过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成神？


    赵月明一直跟在队伍后面，她神色自若，问系统老师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关于重生任务其二——调查大长公主赵黎的死因。”


    赵黎在三年前无故离开与赵伤伶共同生活的西桥镇时，赵伤伶离家，去了西峦书院读书，她是西峦书院最具才学的举子，挂了西桥县令女儿的假身份，赵伤伶想要和师父赵黎一样为国尽忠。


    扫除外戚柳党，为国锄奸，为母报仇。


    可是赵黎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去了京城，最终死在了三年前京城肆虐的疫病里。


    赵月明也认为，调查清楚赵黎的死因是必要的。


    大理寺卿邵言载、大理寺少卿郑彦昌领着身后一队十几人，相同的象牙白服制，三品前襟山水绣景，乌纱帽、配白玉带。


    和御史台的贺华楼打了个照面。


    此案御史台主审，近乎倾巢出动，排场极大，浩浩荡荡。


    御史中丞贺华楼附手而立，微微仰头看向邵言载和郑彦昌，她的个子矮一些，可是正浓的圣眷给她穿了十厘米的增高鞋。


    御史台和大理寺相谦相让，文官之间的礼节与派头不能不顾，可是谁都知道，贺华楼没有谦让的意思。


    邵言载退了半步，大理寺的官员们也就哗啦啦地退出去半步。


    轰隆隆状似地震，状似过江之鲫。


    赵月明看着这个架势，不由得同廖风说，“一会我们大理寺能说得上话吗？”


    廖风摆了摆手，“本就是辅助之责，赵大人，这是老大们该考虑的事情。”


    赵月明摇头，道，“说到底，诚亲王是否有罪，是由我们大理寺经手的贿账案决定的，想必刘大人没有查出什么切实证据吧？”


    虽低声，在拥挤的狭道上，还是引来几个同僚注目，赵月明身后无人，廖风稍微挡了挡投射过来的视线。


    他对赵月明说道，“慎言。”


    赵月明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了。


    但她隐约领会了这场三堂会审的真正意义。


    皇禁司军纪严明，是皇帝直接指挥的亲卫军，优先级是京城三军之中的第一，选兵入伍进皇禁司的多是轩昂魁梧，也常被礼部的仪仗队征用。


    于是两列制服男模排队站在赵月明眼前时，她有点眼花缭乱。


    一列佩刀，一列佩剑，黑绸锦衣鹿皮靴子，襟前两道绣红藤纹，个个一丝不苟。


    大堂分东中西三侧，三道玄木围栏把诚亲王围困，陛下有令，诚亲王金贵的身子不能受一点伤害。


    大堂一角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一画师扶着比人高的画板，勾勾画画。


    赵月明随着大理寺同僚跟到东侧列队站好，队尾盘旋着，正好和这个画师打了个照面。


    赵月明偷瞄了她画板上的景象，看得出来她擅长写实画风，纵深透视十分舒服，那中央画成了一玉树临风的帅哥正襟危坐，赵月明放眼望去，诚亲王手持佛珠拨弄着，面上平静，心中不安。


    画上，却是他的风神俊朗英姿勃发。


    赵月明问道，“这里的所有人，你都要画？”


    画师道，“是。”


    赵月明：“那为何只勾画亲王殿下？不怕画不完？”


    “百官背影千篇一律，小吏这幅画，神魂就在诚亲王的这张脸上。”


    “正是了，你要画出他的风姿来，好让陛下看看，诚亲王在太池行宫如何吃得香睡得好。”


    这画师笔上稍顿，仔细观摩起自己这幅画来，屡屡抬头相对比。


    赵月明轻轻取下她的画纸，一边动作，一边低声说道，“把他画得落魄一点，好吗？”


    “……”


    “你叫什么名字，小画师？”


    她低头，未直视赵月明的眼睛，说道，“画院樊秋声。”


    赵月明煞有其事地鉴赏一番，“你看，亲王殿下的神态和你画上相去甚远。”


    “我好不容易画到一半……你把画纸还我！”


    赵月明手上提着那张画纸，笑道，“不求甚解？”


    “画院又没往我脸上砸黄金，我为何要死心塌地地办差？”


    “画院给你多少报酬？”


    樊秋声脸上露出机灵模样，打量了赵月明一通，看她生得肤白貌美，又是女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樊秋声鼻尖嗅到了铜臭味道，“我可是画院的大画师，这幅画可是要编入史册的！五……五十两银子！”


    赵月明锋眉一挑，声音低低道，“重画，画好以后，二两黄金给你做报酬。”


    燕朝金银汇率比在十左右，一两黄金约能兑换十两白银。


    樊秋声：“成交！”


    赵月明无奈，自己好像还是给多了，“画得越可怜越好，泫然欲泣愁眉泪眼，是为最好。”


    “你……想救亲王？”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快。”


    廖风把这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子强行分开，赵月明被他拖到身边，他小声道，“要开始了，严肃些。”


    赵月明回头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容。


    周逸臣还穿着那一身血衣，缓缓走来，站在了仪仗兵使剑那一侧，朝林竞草草对视一眼，冷然，以作警示。


    “贺中丞，事俱全，请开始。”


    周逸臣的声音沉稳有力，远远灌到了赵月明耳朵里，眼神飘过去。


    忽然想起来早上看着他的头发想给他编辫子的思绪，顿时有些羞耻。


    廖风忽然转过头来问，“那个周逸臣，你认识吗？”


    赵月明一时语塞，脑袋里转过无数个头绪却没挑出来一个好回答的，“我……”


    “就算你走了周家的门路，成了周党的人，也别和他接触太深。”


    赵月明远望一眼她那风度翩翩的夫君，对廖风道，“为何？廖兄请指教。”


    廖风见她彬彬有礼，虚心求教，说道，“他是陛下近臣，幸运些位及人臣，倒霉些，那就是遗臭万年。”


    “何出此言？”


    “为兄也就只能点拨你到这儿了。”


    “……”


    赵月明又看了她那帅老公一眼，位及人臣、遗臭万年。


    周家手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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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兵且举兵在外，周逸臣不过是个人质，给他官做看似君恩，实则要规训他，要把他困在身边，找廖风的说辞，意思是，若周逸臣运气好就是恩赏有加，譬如谢安，运气不好就是一个歧途命，譬如秦桧。


    国运，势也命也，没人能从这个大势里逃脱。


    赵月明缓缓开口，“如今的朝堂之上，不是已经有先例了吗？”


    廖风再次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三堂会审。


    贺华楼手执木杵，连击五声，手不重，没有在自家厅堂的东道主之感。


    皇室血脉，又是皇帝的亲弟弟，再落魄也是大臣们的主子，至少他们自己深深地这样认为。


    透过太池行宫的雕花窗棂，午后红艳的日光在青瓷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本就不明亮的厅堂黑压压一群人。


    那一缕戴着雕花面具的光，恰恰好盖过诚亲王的身躯，挑出一道影子来，光覆盖的地方成了一片煞红的湖。


    御史中丞贺华楼面前左一摞奏疏、右一沓证词，摊开案前，“诚亲王赵书炎，可曾了解过三堂会审的规矩？”


    诚亲王席地而坐，上身端正挺直，像一根不会倒的参天大树，虽然冷静持重，但是神色紧绷得就像琴弦，双手交叠，底下的那只时时搓动，看得出来十分焦躁不安。


    诚亲王赵书炎点头，“自然知道。”


    奏疏上朱批醒目，陛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批改过奏章，如今朝堂上交传的大多是宰相徐芥越的黄色批文。


    贺华楼双手叠合，讯问程序和内容早已了然于心，“弘光元年，您随生母淑太妃娘娘往属地江西，皇恩浩荡，许您受江西民众侍奉供养，可是一到江西，您就与当地的矿铁大户袁家过从甚密，是否在十九年前就有所勾结？”


    诚亲王看着问话之人的面容，瞬时感到她面目可憎。


    御史中丞贺华楼，生于七大家之一的贺家，如今是贺家的家主，年近五十，监管京城内外百官的言行举止，稍有不慎就会遭遇御史台的弹劾，美其名曰“官治民治”，官职在前，民治在后。


    好说不说，她还是陛下最信重的肱骨之臣。


    诚亲王答道，“中丞大人，这样久远的事也要拿出来审吗？”


    “陛下有令，弘光伊始，十九年间，您在江西的所有事都要明察。”


    诚亲王恭顺地点了头，“既是皇兄吩咐便没什么好说。袁家是江西大户，从世代经营的铁矿生意发家，当今燕朝广袤土地各处，都用老百姓用江西铁。十九年前初到江西，势必要与他们认识交涉一番的，这没什么奇怪，若刻意不相处才是奇怪。”


    贺华楼：“交涉些什么？又怎么相处？”


    “江西地处偏僻，许多老百姓对京中好奇向往，即使是袁家也不常有机会上京，更何况是面见皇亲，我教他们一些宫廷礼仪，同他们聊一些京中趣事，也无可厚非吧。”


    “说着说着，聊着聊着，袁家也就不甘心于盘踞偏僻之地了？”


    角落里的赵月明轻轻皱了眉头，她虽然没有当过一天法官助理，但是也能隐隐察觉出来，贺华楼在往引诱欺骗型非法审讯的路线上引导诚亲王。


    忽然一道灵光灌溉到赵月明的脑海里，12319问道，“你为什么偏向诚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