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 章走不到的二十五

作品:《病弱太子的摆烂日常

    蓦然回首,那个曾让自己恨到极致、厌到极致的孩子,竟已悄然成了生命里抽离不得的部分。


    晟帝是个懦弱的人,他也不否认这一点。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温景珩。


    那孩子似是察觉到了,便也识趣地不再主动靠近。


    第一日,晟帝还能强撑着维持往日作息,装作一切如常。


    第五天,批阅奏折的间隙,晟帝总会失神,想着,若是珩儿在此,会如何处置这桩事?自己又该如何细细教他?


    第十五日,明明只隔了一墙,晟帝却忍不住派了暗卫守在温景珩身边,偏执地要求他们事无巨细记下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他明知自己荒唐得像个疯子,却任由这股执念将自己拖向深渊。


    他想,自己已是九五至尊,那又为何不能随心所欲一次?


    第三十天,晟帝已经不满足于仅仅看那些记录。他仗着帝王身份,命人在温景珩的饭食里下了迷药。


    夜深入静时,他什么也不做,只将案桌挪到那孩子床边,就着昏黄烛火批阅奏折,闻着少年身上清浅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缺。


    第四十天,当晟帝又如往常般准备落座时,却猛地对上一双清醒的眼。


    本该昏睡的温景珩正坐在床上,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晟帝心头一慌,竟落荒而逃。


    第四十五天,温景珩派人给晟帝递了张纸条,上书八字


    “阿爹,今夜月色极美。”


    当夜,晟帝踏入那方庭院时,却见少年早已醉倒。


    地上散落着空酒瓶,蓝衣少年仰坐在石阶上,银白如玉的手还握着半杯残酒,双眼迷离地望着天边月,正要往嘴里倒。


    晟帝眉头紧簇,三两步上前夺下了酒杯,正准备训斥他“不成体统”时,却看见少年呆愣愣的望着他,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


    晟帝顿在当扬,话语在嘴中绕了三两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看着那滴泪,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晟帝有些不知所措时,少年却忽然扑进他的怀中,哭的像个迷路孩子。


    “阿……阿爹不要我了吗?珩儿……珩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阿爹告诉我,我改,我都改……不要不理珩儿……”


    呜咽声碎在怀里,带着浓重的酒气,烫得晟帝心口发疼。


    心口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开来,晟帝缓缓俯下身,眼底翻涌着碎裂般的温柔。


    他抬手,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一下下有规律地拍着少年的脊背,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褪去了所有帝王的威仪,只剩下连自己都陌生的柔软:“珩儿无错,是阿爹……是阿爹太过懦弱了……”


    他望着怀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少年,心头那点可笑的帝王自尊早已溃不成军。


    是啊,他可是九五至尊,坐拥万里江山,掌生杀予夺之权。


    当年没能护住那个人,难道如今连她留下的这唯一血脉,都要因为自己这点可悲的怯懦,而亲手推开,任其惶恐不安吗?


    人可以懦弱,但绝不该因为这份懦弱,就理直气壮地去伤害爱自己的人。


    指尖下少年的脊背还在微微发颤,晟帝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疏离与亏欠,都揉进这一个迟来的拥抱里。


    可是。


    这世间,大抵总也是见不得圆满。


    他们终究还是要再次站到命运的岔路口,面临非此即彼的选择。


    但这次,那个被他一直护在羽翼下的孩子,长大了。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手中的匕首却毫不犹豫地重重刺入自己心口。


    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素白的衣襟,也泼溅在晟帝眼底,灼得他双目生疼。


    他不能为他报仇,甚至一滴泪都不能落下。


    晟帝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流露出半分对这孩子的在乎,不仅会万劫不复,连带着珩儿用性命换来的苟延残喘,都将化为泡影。


    他绝不能倒下。


    如果连自己都走了,在这无穷尽的轮回中,珩儿又该依靠谁呢?


    于是,晟帝冷眼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但他想,一个皇帝想要维持爱子人设,所以在心爱的孩子死去时,多拖几个人下去陪他,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晟帝是个疯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疯子。


    在这无休无止的轮回里,在一次又一次剜心刻骨的离别中,谁又能保持神智清明?


    那个温握琯是这样,这满世的人也是这样,大抵早就没一个能算得上正常了。


    疯癫,本就是这轮回里,唯一的生存之道。


    时光骤然倒转。


    枯黄树叶挣脱地面,循着来时的轨迹飞回枝头,重新被赋予翡翠般的鲜绿。早已冰冷的躯体,也缓缓撑着地面坐起身。


    晟帝与温握琯在这诡异的轮回中对峙,两道淬了毒的目光撞在一起,却像隔着无形的屏障,杀不了对方,也伤不了自己。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晟帝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了一次又一次,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在眼前反复上演。


    像钝刀割肉,一点点磨掉他最后一丝理智。


    到最后,晟帝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不如由自己动手。


    于是。


    一道立储的圣旨,将那少年高高捧上云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人能及。


    一道废储的圣旨,又将他狠狠拽入泥沼,莲花染上污泥,永久洗不干净的恶心。


    最后,一道赐死的圣旨,成了温景珩永远逃不出去的噩梦。


    他亲手给了他希望,又亲手碾碎,再亲手终结。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该死的轮回里,寻到一丝扭曲的掌控感,哪怕代价是两人一同坠入更深的地狱。


    温景珩的生命,注定将永远停留在二十四岁的金秋时节。


    像被钉死在时光的刻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