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 章珩珩莫哭

作品:《病弱太子的摆烂日常

    秦绯雀的红衣掠过断剑,剑穗上平安符的金线一根根崩断。她回头想给兄长看新得的剑谱,却发现身后再无人笑着揉她发顶。


    糖安的数据流如萤火明灭,拼出“要岁岁平安”的字样又碎去。他虚拟的指尖穿过太子白发,连一句“要按时喝药”都留不下实体痕迹。


    棠烬的茶盏蒸腾着热气,倒映着她被剜去的双目。她摸索着想给众人斟茶,茶水却穿过幻影,在地上汇成血泊的形状。


    崔明志的断枪立在虚空,枪缨犹带辽东风雪。他习惯性去护身后人,伸出的手臂却拦不住任何穿透同伴躯体的刀剑。


    无信的算珠悬浮半空,每一粒都刻着“莫哭”。这个满嘴谎话的人,最后连虚影都温柔得令人心碎。


    唐薇发间的茉莉倏然枯萎,蚁群从她七窍涌出。她慌张地去捂弟妹们的眼睛,却想起他们早已看不见自己。


    本该鲜活,本该明媚。


    可最终,所有笑颜都化作了纸上晕开的墨痕,所有声音都沉寂在泪滴坠落的刹那。


    夜风翻动纸页,仿佛是他们最后一声叹息。


    京城。


    死讯如同黑云,将整个京城牢牢笼罩,无数官员百姓自愿着哀服,商铺悬白,连风都似在呜咽,哭声自唇齿间溢出,压抑的悲哀。


    无人下令,无人逼迫,可整座城已陷入一扬无声的恸哭。


    东宫内,温景珩一身素缟,未束发冠,墨发披散,衬得脸色惨白如纸。


    他静立在殿前,目光死死盯着宫门方向,仿佛这样就能望见那十具尚未归来的棺椁。


    十个人。


    十具棺木。


    十封遗书。


    十段本该灿烂的人生。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叠遗书,每一封都带着不同的字迹,不同的口吻,却同样决绝,同样……再无归期。


    唐薇怕虫,却死在虫群啃噬之下。


    秦晏清医者仁心,却死于最普通的疟疾。


    秦绯雀最怕痛,却连尸骨都寻不回。


    裴渡川能看透因果,却永沉深海,无人应答。


    无信巧舌如簧,却在刑台上被千刀万剐,至死未求饶。


    棠烬眸含星辰,却被人剜去双眼。


    崔明志一身武艺,却被废去四肢,连自尽都做不到。


    糖安好不容易走出阴影,却死在虐待之下。


    云然和唐不苦死在流民之手,临死前却仍怜悯他们。


    ……


    温景珩缓缓闭上眼,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是被父皇算计,是母后早逝,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可如今才知,真正的痛,是挚友尽丧,而自己……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温景珩睁开眼,眸底一片死寂。


    他不能倒下,他得替他们报仇,得等他们……回家……


    三日后,温景珩再次出现于朝堂之上。


    他一身规整的太子朝服,连笑容也丝毫不变,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传孤令。”


    声音不重,却让满殿大臣齐刷刷跪伏在地。


    “唐薇、秦晏清、秦绯雀、裴渡川、无信、棠烬、崔明志、糖安、云然、唐不苦。”


    他一字一顿念出那十个名字,每一声都似刀刻入骨。


    “按亲王礼制迎棺入京,百官素服跪迎,沿途百姓焚香祭拜。”


    “太子殿下!”有言官重重下跪,膝行上前,声音发颤,“这、这不合祖制……”


    温景珩垂眸看他,忽的轻笑一声。


    “祖制?”


    他抬手,一卷明黄圣旨重重砸在对方脸上。


    “父皇已准。”


    满殿死寂。


    晟帝准了。


    那个冷血无情、连亲生儿子都能当作棋子的帝王,竟准了这般荒唐的丧仪!


    官员大惊,竟不顾礼数朝上方望去,却只能看见九重冠冕。


    官员又朝六部大人望去,可却无一人理会他。


    温景珩转身望向宫门方向,眼底血色翻涌。


    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他要史书工笔,为这十人单开一页。


    他要天下万民,世代铭记他们的姓名。


    他要千年之后,世人提起“星河誓”,仍会为之一震。


    “再传令。”


    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亡魂。


    “在太庙东侧,另立十碑。”


    “碑上不刻谥号,不记官职,只刻他们生平所愿。”


    “其兄唐迟宴擢升鸿胪寺少卿,其母李望舒赐一品诰命,享亲王母仪。”


    “崔嫔崔云舒晋贵妃,三皇子温景煜封秦王,开府仪同三司。崔远征追封忠烈王,配享太庙,华阳夫人,赐凤冠翟衣,与忠烈王同祀。"


    “芳春楼更名悠然阁,张春花食五品俸,王明珠之名入《烈女传》。”


    “秦家村方圆百里免赋税三十年,设秦氏医馆,永世由秦家村人执掌。”


    “听松观赐金匾,玄清子封国师,裴渡川牌位入道门祖庭。”


    每念一句,就有内侍捧着对应的金印紫绶退出殿外。众人这才惊觉,东宫属官早已带着仪仗候在丹墀下,这是要当日执行,不留转圜余地!


    有大臣面色惨白,这不是恩赏,这是把十人的血脉、师承、故旧统统绑上东宫!


    “最后。”温景珩忽然看向工部尚书,“碑林就用汉白玉。”


    官员抖如筛糠。


    这已不是逾制,这是要捅破这天!


    温景珩转身,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的睥睨官员,


    “放心,孤清醒得很。孤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动孤的挚友。”


    “纵是轮回千载,亦要血债血偿。”


    语罢。


    温景珩整了整衣冠,不顾高坐龙椅的晟帝,不顾惊骇万分的文武百官,抬步向外走去。


    玄色朝服猎猎如旗,所过之处,宫人伏地战栗。


    他走得很稳,像当年率众第一次踏上朝堂般从容。


    只是这一次。


    身后再无人嬉笑唤他“珩珩”。


    当夜,东宫彻夜通明。


    十盏长明灯在廊下摇曳,映照着正在誊写《星河誓列传》的温景珩。


    写到“崔明志”三字时,狼毫突然折断,墨汁溅了满纸。


    侍从们听见这位太子在笑:“明志啊……你们这是……在恨我吗……该恨的……该恨的……"


    笑声渐渐变成呜咽,又归于死寂。


    死后哀荣,哪比得上生前半分啊。


    。


    (放心放心,这不是结局,我顶多虐几章,之后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