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炙热，从百叶窗缝隙斜斜洒在办公桌上，落在一沓还没签字的文件角。


    王瑞躺在沙发上，他抽着烟，装模作样的看着报表。


    他时不时皱眉，似乎真的很认真。


    茶几上放着很多材料。


    都是东升近期的业绩分析，还有活动设计。


    林向东让李婧、杜欣多看看，有不懂的，或者有不理解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


    当然，有独特的见解也可以说。


    王瑞见她们看得认真，也装作认真地看着。


    咚咚咚。


    陈洋敲了敲门。


    “进来。”林向东随口喊道。


    陈洋开门进来，对林向东说道：“东哥，阳时来找我们了，刚刚和他们接触完。”


    林向东手指轻敲桌面：“继续。”


    “他们产品确实不错，标准也过得去，配料干净，味道也好。”陈洋顿了顿，“但我没表态，还是按您的意思，让他们回去等流程。”


    林向东点头：“好。”


    陈洋继续说道：“对方的负责人叫周敬，态度挺急的，眼神也有点焦灼，我看得出来，他们情况不妙。”


    林向东听到这句，终于抬起眼皮。


    “去查一下他们。”林向东说道。


    “明白。”陈洋立刻领命，转身出门。


    ……


    当晚八点半，陈洋办公室。


    电脑屏幕上是从信用评级平台、地方工商、公开媒体、行业协会多个渠道，扒拉出来的阳时食品背景资料。


    陈洋一页一页翻着，神色越来越凝重。


    阳时食品，前身是阳记干货厂，改制于03年，2005年开始转外贸，十余年主要客户为北美三大连锁超市之一的全玛。


    因为品质过硬，曾获外贸绿色通道出口资质。


    可问题就出在今年三月。


    全玛集团宣布战略收缩，取消所有的亚太订单。


    阳时被这一刀切得几乎断血。


    从三月到九月，七个月时间，阳时连着两次资金链中断，靠私人借贷勉强续命，员工从720人裁到只剩143人。


    厂房早就抵押给了银行，设备也被担保过，融资平台已经列出风控警告。


    换句话说。


    阳时已经快死了。


    陈洋揉了揉太阳穴，回头看了看桌上一小包残留的样品。


    那包芒果干还剩一半，袋口没封，香味却还淡淡扑鼻。


    阳时来找东升，不是来谈合作的。


    是来找救命稻草的。


    ……


    第二天上午，总经理办公室内。


    林向东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翻着当天的日报，一边听陈洋汇报。


    “他们快破产了，订单断了，融资平台已经发预警了，厂房也抵押出去了。”


    “周敬是负责人，也是大股东，现在公司已经没法靠主营业务维持运营，来找咱们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洋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他们今早又来联系我了，我没急着回话。”


    林向东“啪”地合上报纸，随手丢到桌上，笑了笑：“不错，学会用了。”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灰扑扑的工业区。


    “这种时候最容易看清一个厂子有没有韧性。”林向东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让他们等，拖个十天半个月，他们要是真撑不住了，就会自己上门。”


    “到时候，他们想要的就不是合作了，而是‘收留’。”


    林向东笑着说道。


    陈洋点点头，但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那……阳时的质量真的不错。东哥，要不我们试着先上一批产品？就算不签长期，也能当个试点。”


    林向东回过头，盯着他。


    “你还没明白。”


    他缓缓道：“一旦你给了他们入扬资格，他们就可以拿这个到银行贷款。那时候，厂子能喘口气，他们就不会再需要我们了。”


    “也许嘴上还是说合作，但行为上，价格、条款、供货方式，都会变。”


    “你看着他们低声下气，是因为他们没别的选择。”


    “你一旦给他们喘口气的空间，他们就开始和你讲‘平等合作’。”


    “但我不喜欢平等，我想让他们低着头？”


    说到最后一句，林向东的声音带着笑意。


    林向东转身走回座位，靠在椅背上：“有句话，叫做趁你病，要你命。现在想要乞活的企业太多了，我们也救不过来。”


    陈洋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林向东为什么宁愿选择那些小厂，也不愿碰这些“看上去质量高”的外贸孤岛。


    因为这不是产品问题，是主控权的问题。


    林向东的胃口，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


    与此同时，阳时食品厂区内。


    黄昏将近，车间里只有几个工人在打包，冷清异常。


    机器还在开，只是生产线已经没办法全部运转。


    现在的工人采用轮休制。


    每星期开一条生产线，一半的员工上班，一半的员工休息。


    下星期，换一批员工上班，另一半休息。


    如此一来，只需要付出一半的基本工资，勉强维持一批老员工的基本生活。


    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即便轮岗，也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外部环境没有好转的迹象。


    没有订单，银行不仅断贷，还开始催阳时还款。


    隔三差五还有黑社会上门催债。


    有些年轻员工知道阳时要垮，他们几个月前就开始找门路，找到下家便辞职换工作。


    剩下一些年纪大的员工，或者没有门路的员工，现在只能和工厂共进退了。


    周敬站在办公室里，窗帘没拉，能看到工人稀稀拉拉的背影。


    他手里拿着那一张“东升现扬评估申请表”副本，神情复杂。


    “他没拒绝。”周敬叹了口气，低声道。


    “可也没答应。”副厂长林峰皱眉，“东升到底什么意思？我们的产品绝对没问题，根本没必要这么拖吧。”


    周敬抬头望着窗外一排正在褪色的厂牌，苦笑道：“现在是我们求着人家，外面一堆的厂家要给东升供货，他们不愁供货商。”


    “那怎么办？我们继续等消息吗？”


    林峰询问道。


    “哎。”


    周敬叹了口气：“只能等东升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