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两个字砸进裴云霄的脑海，没激起半点波澜，直接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理智的堤坝在瞬间崩塌，那颗刚刚才被安抚下来的心脏，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心动过速。


    当宿主对林晚晚产生超出阈值的心动时，心率强制飙升。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电击和刺痛还不够，现在连他自己的心跳都要变成折磨他的刑具了吗！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裴云霄整个人向后弹开，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从林晚晚身前踉跄着暴退。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阳台冰冷的金属栏杆上。


    “哐！”


    一声闷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可这点皮肉上的痛，和他胸腔里那面快要被敲破的战鼓比起来，轻得像一片羽毛。


    咚！咚！咚！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脱缰的速度野蛮狂飙，每一次搏动都把滚烫的血液狠狠砸向他的大脑。


    【当前心率：155】


    【当前心率：160】


    血液的轰鸣堵塞了他的听觉，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世界在他眼前打着旋，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完全不受控制。


    空气堵在喉咙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刮般的痛楚。


    他快站不住了。


    【警告！心率已达165！宿主情绪失控，将触发二级惩罚：幻视。】


    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就是催命的判决书。


    “你怎么了？”


    林晚晚的声音飘了过来，听起来遥远得不真实。


    她快步上前，伸出手想扶他。


    可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股刚刚让他短暂获取过片刻安宁的、清淡的馨香，再一次钻入他的鼻腔。


    这一次，不再是解药。


    是催命的毒。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停滞了一秒，然后又被猛地松开！


    咚——！！！


    一声炸雷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心动值瞬间超限！二级惩罚启动！】


    刹那间，裴云霄眼前的世界彻底扭曲。


    林晚晚那张带着错愕和探究的脸，在他的视野里开始融化、变形。


    线条和五官重新组合，渐渐地，变成了另一张他只在资料里看过的脸——那个属于“原版”林晚晚的，画着俗气浓妆，表情骄纵又愚蠢的脸。


    两个林晚晚的影像开始重叠、交替。


    一个清冷，一个艳俗。


    一个皱着眉看他，一个咧着涂满血色口红的嘴，冲他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


    “裴云霄，你装什么清高？”幻觉里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尖利又刻薄，“你不是最讨厌我吗？怎么，现在离了我，连站都站不稳了？真是条听话的好狗啊。”


    “滚！”


    裴云霄的喉咙里，挤压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狠狠挥手，一把甩开林晚晚伸过来的手臂。整个人像是躲避瘟疫，狼狈不堪地沿着栏杆，缩到了阳台的另一端。他双手攥住冰冷的金属，指骨的关节被捏得发白。


    他低下头，拼命喘着气，试图把脑子里那个该死的女人和她恶毒的声音一起甩出去。


    林晚晚彻底愣住了。


    她的手还僵在半空。


    手背上，他甩开她时那滚烫、颤抖的皮肤触感，还未消散。


    她看着缩在角落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因为无法抑制的喘息而抖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危险气息。


    怎么回事？


    刚才还只是恐慌，自己只是想安抚他，怎么他不但没好，反应反而比之前还要激烈十倍？


    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他刚才那声“滚”，明显不是对她说的。


    “裴云霄？”她试探着，朝前挪了一小步，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紧绷，“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像一根针，再次刺入裴云霄混乱的神经。


    他豁然抬头。


    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偏执与占有，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极致恐惧、暴怒，还有……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羞耻与狼狈。


    “别过来！”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掉的风箱。


    “你他妈的别过来！”


    这一刻，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我操！！！什么情况啊？！剧情发展也太快了吧！上一秒还贴胸听心跳岁月静好，下一秒就让他滚别过来？！】


    【他吼晚晚了！裴总居然吼晚晚了！可是他的表情……他好痛苦！他不像是在生气，他根本就是在害怕啊！】


    【你们快看他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在抖！他到底怎么了？是之前的病又犯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刚才那个“滚”字，根本不是对晚晚说的吗？他好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我的天，他到底在承受什么啊……】


    【虐！是熟悉的虐味！是那种爱到极致，却因为无法言说的痛苦，只能强行推开爱人的绝世大虐恋啊！裴总！我的悲情男主！我给你打钱，你快去看病啊！】


    观众的心都快操碎了。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出爱而不得、被命运反复折磨的悲情大戏。


    而这位“悲情男主角”，脑子里只剩下一句翻来覆去、带着血腥味的咆哮：


    操你妈的系统！


    他终于懂了。


    这个“心动过速”，比之前所有的惩罚加起来，都恶毒一百倍！


    它不再只是让他疼。


    它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处刑他的每一次心动。


    它要把他因为林晚晚而产生的，任何一点失控的情绪，都放大成最难堪、最失态的生理反应，让他像个小丑一样，在她面前，在几千万观众面前，尊严尽失！


    刚才，他听着她的心跳，确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渴望。


    结果，系统立刻用165的心率和恐怖的幻觉，“奖励”了他。


    现在，他只要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只是在脑子里想到她这个人，他那该死的心脏就开始失控狂跳。


    他越想压制，越想冷静，那份“心动”的感觉就越清晰，系统的惩罚就越重。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这个系统，根本不是在逼他去爱。


    它是在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被爱情操控的疯子！


    林晚晚看着他那副草木皆兵，仿佛自己是什么剧毒物品的样子，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一个安全的，不至于刺激到他，又能让她清晰观察他的距离。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突发的恐慌，心跳失常，呼吸急促，认知扭曲……他说他看到了幻觉……


    这些症状，一件件串联起来……


    所以，裴云霄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系统、什么任务、什么害怕失去她的恐慌……


    都只是他发病时，大脑为了解释这种濒死感而产生的……妄想？


    而刚才，他贴在她胸口，可能只是想通过感受一个平稳的心跳，来对抗自己濒死般的恐惧，确认自己还“活着”？


    结果，这个亲密的行为超出了他的安全边界，反而刺激了他，诱发了一次更严重的，甚至伴随幻视的发作？


    这个解释……


    虽然听起来也足够离谱。


    但比起“系统升级开始掌管爱情”这种玄幻设定，至少在她的认知体系里，是科学的，是可解的。


    想到这里，林晚晚再看向裴云霄时，感觉完全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行为失控的合作对象。


    而是看一个……需要紧急干预的病人。


    那份审视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裴云霄。”


    她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刻意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种安抚病人的耐心。


    “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不容抗拒，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他混乱的思绪。


    裴云霄被迫抬起头，视野里，那两个疯狂交替的身影让他几欲作呕。


    林晚晚往前，又走了一小步，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告诉我，”她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耳膜上，“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裴云霄几乎是冲回自己房间的。


    “砰”的一声，他反手将门狠狠摔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甩进了那张冰冷而巨大的床上。


    黑暗，终于将他包裹。


    那该死的，能引发他心脏骤停的女人，终于，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像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心脏的狂跳，在失去“心动源”之后，终于，开始，缓慢地，平复下来。


    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也随之响起。


    【目标人物已离开安全视线范围，心率开始回落。】


    【当前心率：120…110…100…】


    【二级惩罚“幻视”已解除。】


    呼……


    裴云霄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大脑，却在疯狂地，高速运转。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这个“心动过速”的惩罚机制，彻底打破了，他之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与系统之间的，脆弱的“平衡”。


    以前，规则很简单：距离产生疼痛，接触缓解疼痛。


    他虽然痛苦，虽然屈辱，但至少，目标是明确的，行为，是可预测的。


    只要他像个膏药一样，贴在林晚晚身边，他就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


    现在，距离，依旧会触发“过敏反应”。


    而靠近，一旦他，有任何，一丝一毫，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


    就会触发“心动过速”。


    轻则，心悸，胸闷，呼吸困难。


    重则，幻视，甚至，可能会有更恐怖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后续惩罚。


    这他妈的，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被系统，钉死在了，一个“不靠近会死，靠近了会疯”的，十字架上。


    而最让他，感到崩溃的，还不是这个。


    最让他崩溃的，是林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