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霄几乎是撞开自己房门的。


    “砰！”


    他反手将门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整个身体摔进那张冰冷的大床。


    黑暗吞噬了他。


    那个女人，那个能引发他心脏骤停的女人，终于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将脸死死埋进枕头里，肺部火烧火燎，拼命汲取着空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


    心脏的狂跳在失去“心动源”后，终于开始缓慢回落。


    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随之响起。


    【目标人物已离开安全视线范围，心率开始回落。】


    【当前心率：120…110…100…】


    【二级惩罚“幻视”解除。】


    呼……


    裴云霄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背心全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脱力地仰躺着，睁大双眼，死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大脑，却在此刻前所未有地清醒，并且疯狂运转。


    完了。


    这一次，真的完了。


    “心动过速”这个新惩罚，彻底砸碎了他好不容易才和系统建立的脆弱平衡。


    以前规则很简单：离远了会疼，贴近能活。


    他虽痛苦，虽屈辱，但目标明确，行为可控。只要他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林晚晚身边，他就能活。


    现在呢？


    现在，距离远了，依旧会触发“过敏反应”。


    可一旦靠近，只要他产生任何一丝无法抑制的情绪波动……就会触发“心动过速”。


    轻则心悸胸闷，重则产生幻觉。天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更恐怖的三级、四级惩罚。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他被系统钉死在一个“不靠近会死，靠近了会疯”的十字架上。


    然而，最让他崩溃的，不是这个。


    是林晚晚。


    是那个女人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种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关爱”、悲悯的“同情”，就像在看一个被关在笼子里，随时可能发病的疯子！


    屈辱！


    深入骨髓的，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裴云霄，活了二十八年，永远是掌控一切、俯瞰众生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用那种眼神看他？他竟成了一个需要被“安抚”、被“同情”的可怜虫！


    一想到她刚才那副哄骗病人的温柔语气，和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裴云霄感觉自己的心率，又他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飙！


    【警告！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愤怒、羞耻。】


    【心率小幅上升…95…100…105…】


    “操！”


    裴云霄低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烦躁地扒乱了自己的头发。


    不行。


    不能再想那个女人。


    再想下去，他今晚就得活活被自己“心动”死。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分析这个该死的新规则。系统为什么要新增这样一个惩罚？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撮合姻缘？


    天底下有这么撮合姻缘的？把男方折磨得尊严扫地，就差当场大小便失禁，哪个女人会爱上这样的疯子？


    除非……


    一个更恐怖的念头，让裴云霄脊背窜起一阵恶寒。


    除非，系统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林晚晚爱上他。


    它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爱上林晚晚。


    而且，是要他在最痛苦，最狼狈，最没有尊严的情况下，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这不是撮合，这是一种近乎神明的、恶毒的玩弄。


    ……


    与此同时，阳台上。


    林晚晚还站在原地，清冷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裴云霄那扇紧闭的房门，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备忘录。


    这是她专门用来记录分析裴云霄“病情”的临床笔记。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患者：裴云霄】


    【新增症状记录：】


    【时间：XX月XX日，晚10:45】


    【诱因：在被追问“真实身份”等敏感问题后，情绪失控。企图通过“倾听心跳”进行自我安抚失败，触发严重应激反应。】


    【临床表现：心率急剧升高（预估超150），面色惨白，大量出汗，呼吸困难。伴有明显视觉幻象（出现攻击性言语“滚”）及被害妄想（对安抚行为产生强烈抗拒，嘶吼“别过来”）。】


    【初步诊断：疑似“惊恐障碍”急性发作，伴有“关系妄想”及“被害妄想”特征。】


    【补充观察：患者存在极强的病耻感，拒绝承认自身问题。对“情感依赖对象”（即本人）的关怀与怜悯，表现出极端的攻击性。】


    写到“攻击性”三个字，林晚晚停了下来。


    今晚的裴云霄，确实很不对劲。他眼里的凶狠和脆弱交织在一起，那是被逼到绝路才会露出的神情，破碎，又危险。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病人。


    那她之前那些“人形止痛药”的冷静分析，和“合作关系”的冰冷条款，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毕竟，谁也不会去跟一个精神病人斤斤计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晚晚立刻警惕地将它掐灭。


    不对。


    林晚晚，你清醒一点！


    他是不是病人，跟你的计划有关系吗？没有。你的目标是利用这段联姻摆脱林家，是利用恋综为未来铺路，是安稳过好这白捡的第二辈子。


    至于裴云霄……他只是一个能帮你达成目标的，最重要的工具人。


    他的精神状态，只要不影响“五米定律”的履行，不影响恋综录制，那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


    可一想到他那双通红的、充满痛苦和屈辱的眼睛，林晚晚的心口就莫名有点堵。


    她烦躁地呼出一口气。


    算了。


    就算出于合作伙伴的人道主义关怀，也该提醒他一下。


    有病就得治，讳疾忌医没好下场。


    她点开和裴云霄的聊天界面，那上面一片空白，除了最初节目组强制添加的好友，再无他物。


    她犹豫片刻，手指在键盘上删删改改，最后，发出了一张名片推送。


    【华京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王德发教授。国内顶尖焦虑障碍与情绪管理专家。】


    名片底下，还跟着一句她言简意赅的留言。


    【裴总，我看你印堂发黑，有病，就要趁早治。】


    发送完毕。


    林晚晚感觉心里那点莫名的堵塞感，终于舒畅了。


    而另一边，刚把心率勉强压回两位数的裴云霄，正瘫在床上思考对策。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一条来自林晚晚的私信，赫然出现在通知栏。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条私信。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点开消息。


    下一秒，裴云霄的呼吸，停滞了。


    屏幕上，是一张名片。


    【华京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王德发教授。】


    以及那句诛心至极的留言。


    裴总，我看你印堂发黑，有病，就要趁早治。


    “轰——”


    仿佛有根弦，在裴云霄的脑子里，彻底绷断了。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眼白瞬间爬满血丝。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波动：极致的愤怒！极致的羞辱！】


    【心率正在急剧飙升！120…140…160…180…】


    【警告！心率已达危险阈值！二级惩罚“幻视”……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刚一落下。


    裴云霄就感觉，自己那，快要爆炸的心脏，忽然，一瞬间，不疼了。


    所有的，心悸，胸闷，窒息感，都消失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恐怖的，感觉，就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他能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风，吹过自己的，脸颊。


    能闻到，一股，清冽的，混杂着花香的，夜的味道。


    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穿着一双，柔软的，拖鞋，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


    等等……


    拖鞋？


    大理石地砖？


    他猛地，低下头。


    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房间里，那柔软的，羊毛地毯。


    而是一双，白皙的，纤细的，脚。


    那双脚，正踩在，阳台的，地砖上。


    “这……这是……”


    裴云霄的声音，在颤抖。


    他缓缓地，抬起头。


    看到了，一双，纤细的，正拿着手机的，手。


    看到了，一袭，真丝的，睡裙。


    看到了，一头，如瀑的，黑发。


    然后，他“看”着，“自己”，缓缓地，转过身。


    “看”着，“自己”，走到了，阳台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裴云霄，那张，英俊又扭曲的脸。


    而是一张，清冷，绝色，此刻，正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不解的……


    林晚晚的脸。


    裴云霄的意识，轰的一声，炸了。


    幻视？


    这他妈的，是幻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