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霄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他说不出话。


    大脑，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堪比最精密计算机的器官，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她也叫，林晚晚。


    这算什么？


    一个冷到极致的笑话？还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残酷的谜语？


    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个，糅合了悲伤、戏谑与解脱的，复杂到让他心慌的笑容。月光下，她美得像一个即将破碎的幻影，仿佛下一秒，就会乘着夜风，彻底消散。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他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符合逻辑，能让他那已经开始崩塌的世界观，重新稳固下来的解释。


    林晚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殷红的液体，衬得她的唇，愈发娇艳，也愈发……危险。


    “裴总，”她放下酒杯，终于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他的脸上，“你是一个商人，应该明白，世界上最昂贵的，就是信息。”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清醒到近乎冷酷的调子。


    “而关于我那位‘朋友’的信息，是非卖品。”


    又是这样。


    她总是这样。


    在他即将触碰到什么真相的时候，她就会迅速地，退回到那个“合作关系”的硬壳里，用最商业化，最不近人情的口吻，将他狠狠地，推开。


    一股狂躁的，无处发泄的怒火，从裴云霄的心底，猛地蹿了上来。


    “我不是在跟你谈生意！”他失控地，低吼出声。


    他上前一步，双手，再一次，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他想摇醒她，想让她别再用那种该死的，说着别人故事的语气，来谈论她自己。


    可他的手掌，在触碰到她单薄的肩膀时，却又不敢用力。


    他怕，真的会把她，捏碎。


    这种矛盾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边缘。


    直播间的镜头，远远地，捕捉着这一幕。


    虽然听不清声音，但那充满了张力的画面，已经足够让所有人疯狂。


    【我的天！又抓住了！又抓住了！他真的好爱失控！】


    【这个氛围……我不敢说话了。这绝对不是演的，裴云霄的表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痛苦和挣扎。】


    【他看着晚晚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马上要消失的珍宝，又愤怒又无助，我的心都碎了。】


    【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求一个唇语大师啊啊啊！】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晚晚，对于肩上的力道，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只是仰着脸，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失控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那翻涌的，不敢置信的，痛苦的，探究的，混杂在一起的，骇人风暴。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一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在她面前，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她的心里，第一次，没有升起那种“看好戏”的快意。


    反而，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类似于……不忍的情绪。


    或许，是这个男人此刻的眼神，太像一只，迷路在黑暗森林里，找不到方向的野兽。


    凶狠，又可怜。


    “裴云霄。”


    她第一次，没有带任何前缀，直呼他的全名。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短暂地，照进了他混乱的世界。


    他眼里的疯狂，微微一滞。


    “你是在问，我是谁，对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裴云霄没有回答，但那死死锁着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晚晚笑了。


    那笑容，在月光下，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美。


    “她把她的名字，给了我。把她的脸，给了我。把她没过完的，这糟糕透顶的人生，也给了我。”


    “你觉得，”她微微歪了歪头，像个天真的，提出最残忍问题的孩童，“我是谁？”


    裴云霄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她的话，像一句句的咒语，彻底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什么叫……给了她？


    这是一种比喻吗？


    还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这一刻，他脑中忽然闪过了无数，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不合逻辑的细节。


    林家那份，几乎要把她宠上天的，小心翼翼。


    她对那个富丽堂皇的林家老宅，所表现出的，那种客气又疏离的陌生感。


    她那身，与“黑道千金”这个传闻，格格不入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顶尖设计师的才华与品味。


    她那手，能让乐评人疯狂的，神级钢琴技艺。


    还有，她面对他时，那种，永远清醒，永远置身事外，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的，淡漠眼神。


    所有的，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它们拼凑出了一个，荒谬到让他通体发寒的，可能性。


    眼前这个人，或许，真的不是……原本的那个，林晚晚。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攀爬上他的大脑。


    让他，不寒而栗。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林晚晚，看着他那张，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个“真相”，对于一个像裴云霄这样的，绝对的掌控者和唯物主义者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她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向他揭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一角。


    但是，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了。


    那种，名为“爱情”的，病毒，已经在他身上，有了扩散的迹象。


    她必须，在他彻底沦陷之前，给他打一剂，最猛的疫苗。


    她要让他知道，他迷恋的，他好奇的，他想要占有的，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


    而是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永远无法掌控的，谜。


    一个活在别人身体里的，孤魂野鬼。


    “怎么了，裴总？”她故意，用那种天真的，带着一丝残忍的语气，轻声问道，“这个答案，让你失望了吗？”


    “还是说……让你害怕了？”


    裴云霄猛地，回过神来。


    他眼中的震惊和混乱，在这一刻，忽然，凝聚成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偏执的，东西。


    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到了极致的，征服欲。


    他是一个，习惯了挑战，习惯了将一切未知，都纳入自己掌控版图的男人。


    眼前的林晚晚，这个他生命中，最大的，最不可思议的，变数。


    她不是一个麻烦。


    她是一个，他此生，必须解开的，终极谜题。


    他松开了扣着她肩膀的手，转而，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于神经质的，珍重与迷恋。


    他的掌心滚烫，而她的脸颊，却像月光下的玉石，带着一丝冰凉。


    “不。”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与坚定。


    “我只是，更想得到你了。”


    “不管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