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


    这五个字，像一把无形的，冰冷的锥子，毫无征兆地，狠狠凿进了裴云霄的心脏。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机舱里的轰鸣，窗外呼啸的风声，在这一刻，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林晚晚那张平静的侧脸，和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话。


    死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她崇拜的某位不出世的大师，或许是她家里的某位长辈。


    他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答案。


    “她是谁？”裴云霄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怎么……死的？”


    问出这句话后，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裴云霄，什么时候，会去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死人的事了？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


    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那样的曲子。


    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林晚晚在提起时，露出那样，他从未见过的，悲伤的表情。


    林晚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云层，眼神飘得很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啊……”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的笑意，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是个很笨的女人。很偏执，也很疯狂。为了一个所谓的设计梦想，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永动机。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是在画图，就是在去画图的路上。她拿了很多奖，站上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位置，所有人都说她是天才，羡慕她，嫉妒她。”


    她的语调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在背诵一段人物小传。


    可是，裴云霄却从她这平静的叙述里，听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凉。


    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永动机。


    这几个词，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因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为了掌控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他把自己，也活成了一台精准而冰冷的机器。


    “后来呢？”他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几分。


    “后来啊，”林晚晚笑了笑，“机器也是会坏的。她在一个赶稿的深夜，因为连续工作了七十多个小时，倒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生命的结局。


    “医生说，是过劳死。我觉得，她就是……燃尽了。”


    燃尽了。


    裴云霄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看着林晚晚的侧脸，窗外的光线，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让她那张本就绝色的脸，显得愈发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他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她那首曲子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和那种，在废墟之上，也要顽强开出花来的，孤勇。


    因为，她弹的，根本不是别人的故事。


    她弹的，就是她自己。


    不，是她那个，已经“死去”的朋友。


    她们之间，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否则，她不会用那种，近乎于“感同身受”的语气，去讲述一个“朋友”的故事。


    机舱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直播间的观众，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光看画面，就已经脑补出了一万字的深情虐恋剧本。


    【他们在聊什么啊？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好悲伤？】【晚晚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好心疼啊。】【裴总的眼神，也变了！充满了担忧和……怜惜！他绝对是被晚晚的故事打动了！】【这才是灵魂伴侣吧！不是只有甜蜜，更有对彼此过往的理解和共情！我哭死！】


    弹幕的画风，从嗑糖，转向了深情虐恋。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裴云霄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她……一定对你，很重要。”


    林晚晚终于，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很静，很深，像一潭古井，里面，倒映着他错愕而复杂的脸。


    “是啊。”她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把她最宝贵的东西，都留给我了。”


    比如，这一身的才华。


    比如，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点眷恋。


    这句话，听在裴云霄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她继承了那个朋友的遗志，所以，才会弹奏那首曲子。


    他看着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不想看到她，再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


    他不想她，也变成那个，燃尽自己的，“朋友”。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惊慌。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


    直升机之旅，在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到别墅，所有人都敏锐地感觉到，林晚晚和裴云霄之间的气氛，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霸总和他的清冷小娇妻（观众脑补版）。


    那么现在，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珍视。


    裴云霄看林晚晚的眼神，不再是那种，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占有，而是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晚上，节目组没有安排任何活动，让大家自由休息。


    林晚晚一个人，拿着一杯红酒，去了二楼的露天阳台。


    她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


    白天的失态，让她有些懊恼。


    她不该在裴云霄面前，流露出那么多，属于“前世”的情绪。


    那会让她显得，很脆弱。


    而脆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夜色如水，月光皎洁。


    她靠在栏杆上，轻轻晃着杯中的液体，殷红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迷离的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味道，已经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裴云霄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也靠在了栏杆上。


    今天的S级缓解效果还没过，他靠近她，并非出于系统的强迫。


    纯粹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却不显得尴尬。


    过了许久，裴云霄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也要，柔和几分。


    “你的那个朋友……”


    他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措辞。


    “她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问出了口。


    他就是想知道，那个能让林晚晚，如此牵挂的名字。


    林晚晚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月光，柔和了他脸上，冷硬的线条，让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也仿佛，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月色。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关心。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又觉得，有些，悲哀。


    她扬起唇，脸上，绽开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真实的，带着一丝破碎感的，凄美笑容。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他整个认知世界的答案。


    “她也叫，”


    “林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