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己的项目?
作品:《从生物科学开始攀科技树》 那是某个电泳槽又超时了。
陈佑华安静地站在角落的操作台边,像一株不引人注目的绿植。
他不是故意要当那个显眼包,但当某个操作明显拐了个笨拙的大弯,或者某个实验设计的逻辑链条在他脑中咔哒一声出现断裂时。
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效率和正确性的执着,就会推着他开口。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新人的拘谨,却总像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划开迷雾。
“李师姐,”
他看到师姐李薇拿起移液枪,正准备调整细胞悬液的浓度。
“那个…根据上次转移灶的数据分布和体积模型,这个浓度梯度,低浓度组的数据可能…撑不起显著差异。
我查过几篇类似的文献,他们的剂量设计可以参考下,或者…把样本量再加一组试试?”
他递过一张打印的文献摘要,指尖干净。
李薇的手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一个大一新生?
指摘她做了几年的实验流程?
显微镜室,赵刚师兄正盯着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动态图像,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佑华站在他侧后方,看着屏幕,迟疑了一下。
“赵师兄,这个微管解聚药的处理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我看文献里它的有效作用平台期早就过了,再延长时间,效果提升微乎其微,反而可能…引入一些说不清的毒性干扰。
要不…缩短15分钟试试?配合时间序列动态观察可能更清晰?”
赵刚猛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你懂什么的审视。
试剂架旁,孙倩师姐正麻利地配置着裂解液。
陈佑华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Triton X-100瓶子,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开了口。
“孙师姐,您这个配方里Triton的比例…对于您想抓的那个弱结合蛋白,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文献上说浓度偏高容易把整个复合体拆散,试试更低浓度,或者…换成Digitonin那种温和点的?”
他指了指旁边架子上一瓶不起眼的试剂。
孙倩的动作彻底停住了,脸上写满了愕然。
Western Blot的结果贴在观片灯上,王哲师兄对着一条带旁边模糊的弥散背景唉声叹气。
陈佑华凑近看了看,指着那片区域。
“王师兄,这个弥散…不像常见的边缘效应,倒像是…转膜的时候气泡没赶干净,或者膜中间有块地方不小心干了?
下次转完膜,用丽春红染一下确认整体效率,可能更保险?”
王哲的脸腾地红了,带着被戳中失误的尴尬和一丝恼火。
起初,实验室里对这个大一师弟的指手画脚,是惊愕,是难以置信,然后是隐隐的抵触甚至反感。
一个刚来一个多月的小菜鸟,凭什么对着他们这些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老油条评头论足?
讨论?不,有时是激烈的争论。
实验室的空气里都仿佛带着火星。
但陈佑华像一块冰。
他不脸红脖子粗地争辩,只平静地铺开理论,列出数据,引用文献。
那些冷冰冰的逻辑链条、精确得令人发指的分析、以及对相关文献如数家珍般的熟悉,像一道道无形的墙,让师兄师姐们的反驳显得苍白无力。
更气人的是,当他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或者看你能翻出什么花的心态,半信半疑地按他的建议调整后。
李薇调整了浓度梯度,困扰她许久的低剂量组数据,竟然真的有了统计学意义!
模型瞬间变得可靠起来。
赵刚缩短了药物处理时间,显微镜下捕捉的动态变化曲线前所未有地清晰,那些恼人的背景干扰,果然大幅减少。
孙倩换了裂解条件,那个在她WB结果里若隐若现、如同幽灵般难以捕捉的目标条带,终于在Co-IP的凝胶上清晰、稳定地显现出来。
王哲重新认认真真做了一次转膜,小心翼翼地赶走每一个气泡,那片该死的弥散背景消失得无影无踪,条带干净利落得像是教科书插图。
一次,两次,三次……
实验室里关于陈佑华的议论悄悄变了调。
质疑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奇、叹服和一点点见了鬼了的复杂情绪。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陈佑华这个名字,在实验室内部悄然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陈佑华式精准。
这几乎成了对实验设计或操作最高级别的认可。
他不再仅仅是角落里沉默的观察者。
当他再次安静地站在某个实验台旁时,正在操作的师兄师姐会下意识地停下来,脸上不再是警惕或排斥,而是一种带着征询、甚至隐约依赖的表情。
“佑华,”
李薇放下移液枪,指着抑制剂浓度。
“帮我看看这个浓度选这个行不行?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师弟,”
赵刚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快帮我瞅瞅这个引物设计,Tm值看着没问题,但这二级结构…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会不会影响扩增?”
“小陈,”
孙倩拿着抗体说明书,带着点犹豫。
“这两个抗体做双标,交叉反应的可能性大不大?我查了资料,心里还是没底。”
陈佑华会微微倾身,目光快速扫过屏幕或文件,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
结合已知的参数和理论的极限,给出简洁、明确、近乎斩钉截铁的结论。
“可行,但建议平行加一个阴性对照组,排除非特异性干扰。”
“二级结构堆叠在3’端,可能影响延伸效率,建议优化几个碱基序列,或者…适当提高退火温度试试。”
“这两个抗体宿主不同,亚型也不同,交叉概率很低,文献里支持数据也充分,可以放心做,关键点在于封闭要彻底。”
他的回答,往往就是最终板上钉钉的执行方案。
实验室的整体氛围和效率,尤其是实验设计的严谨性和一次成功率,在他这种近乎预言般的辅助下,悄然提升了一个台阶。
一些原本可能因为设计缺陷而浪费数周、甚至数月时间的坑,被无形中提前填平了。
王哲师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私下向张教授汇报时,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板,这小子…简直是个活体数据库加逻辑处理器!
他脑子里好像装了个显微镜,能直接看见那些分子在实验里怎么跑、怎么变!
现在组里好几个人,做关键步骤前都习惯性先问他一句,嘿,比问我还有用!”
张教授听着,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他想起面试时陈佑华展现出的那种让他感到代差的思维方式,如今正在实验室的日常运转中,以一种更直观、更强大的力量悄然重塑着这里的习惯。
这个大一新生的价值,早已不是简单的打下手所能衡量。
陈佑华本人对此并无太多感觉。
他只是在利用这段空闲时间,以他唯一擅长且最高效的方式。
理论推演与优化。
来融入这个环境,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每一句被采纳的建议,每一次成功的预测,都是在为叩开那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家级项目组大门,积累着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筹码。
终于,他负责传代培养的那批细胞菌群达到了实验节点。
他平静地走到超净台前,戴上手套,动作娴熟、稳定、一丝不苟,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得如同教科书。
帮别人解决问题,终究是别人的课题。
他站在巨大的共聚焦显微镜前,幽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上荧光标记的细胞结构在无声地旋转、变幻。
那些精密的骨架网络,那些微小的信号分子,它们如何感知外界?如何做出反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如破土的嫩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他需要自己的项目。
不是打下手,不是做重复劳动。
是提出问题,设计实验,寻找答案,最终形成属于陈佑华三个字的成果。
一篇真正意义上的论文,是他迈向那个终极学术目标,必须踏上的第一级坚实台阶。
深夜,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室友赵磊他们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
陈佑华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厚厚笔记本。
笔记本没有任何花哨装饰,只有密密麻麻的字迹、简洁的图示和一些关键公式。
他梳理着这一个月在实验室的所见所闻。
师兄师姐们在为什么问题绞尽脑汁?
张教授开会时,眼神最常为哪些数据亮起?
实验室那些昂贵精密的仪器,哪些能为他的想法插上翅膀?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思维的火花在寂静中碰撞、连接。
一个想法逐渐成形,并非天马行空的幻想,而是根植于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对实验室能力的透彻了解。
切入点足够小,可操作性强,但切入的角度,却带着一丝令人心动的新意。
笔记本的空白处,一个简洁的标题雏形被勾勒出来。
他的眼神,在灯下闪烁着专注而充满野心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