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慧芬拿起桌上的《万历十五年》，重新坐回沙发。


    “是疯子，还是天才，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快要当省长了。”


    “而你，还在这里给兰花浇水。”


    第二天一早。


    秘书小金敲门进来，表情严肃。


    “书记，省委组织部刚刚打来电话。”


    “中央考察组，三天后抵达汉东。”


    “对您进行省长候选人资格的最后考察。”


    来了。


    李达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的反击。


    考察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


    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想在他跟赵瑞龙合作的事情上，做文章，抓他的小辫子。


    “知道了。”


    李达康挥了挥手，示意小金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将自己这几十年的仕途，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


    经济问题？


    没有。


    他李达康对钱不感兴趣，他只对GDP，对政绩感兴趣。


    作风问题？


    这个……


    倒是个麻烦。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李达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接了起来。


    “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男声。


    “达康，考察组的事，听说了吧？”


    正是他的亲哥哥，李健上将。


    “刚接到通知。”


    “嗯。”


    李健沉吟片刻。


    “这个时间点很敏感。”


    “沙瑞金那边，肯定会想方设法给你下绊子。”


    “这几天，你万事小心。”


    “工作上，按部就班，不要出格。”


    “生活上，更是要严于律己，别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稳住。”


    “只要平稳度过这次考察，就没人能挡得住你了。”


    “我明白，哥。”


    李达康的语气，充满了尊敬。


    挂断电话，李达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他沉思了几秒钟，拿起手机，迅速发出了两条信息。


    一条发给安迪。


    “考察组要来，这段时间不要联系，等我消息。”


    一条发给林华华。


    “最近有重要工作，暂时不见面了，照顾好自己。”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扔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该处理的雷，都处理了。


    剩下的，就是正面硬刚了。


    沙瑞金，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省委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可怕。


    沙瑞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田国富站在他对面，头埋得很低，大气都不敢喘。


    “没查到？”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一点把柄都找不到？”


    田国富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书记，我们真的尽力了。”


    “李达康这个人，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正常！”


    “他名下没有任何多余的房产，没有股票，没有基金。


    他爱人欧阳菁之前的问题，也跟他做了切割。


    他女儿在美国的学费生活费，每一笔来源都清清楚楚。”


    “我们查了他所有的银行流水，最大的几笔开销，居然是给希望工程捐款……”


    田国富越说，声音越小。


    他知道，这份“清白”的报告，交上去，只会让沙瑞金更加愤怒。


    “废物！”


    沙瑞金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一个省的纪委，连一个市委书记的把柄都抓不到！”


    “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田国富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


    沙瑞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田国富这条路，走不通了。


    他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侯亮平。


    “亮平同志，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侯亮平推门走了进来。


    沙瑞金看到他的第一眼，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眼前的侯亮平，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反贪精英”的模样。


    眼窝深陷，面色憔悴，眼神涣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颓气。


    “亮平，坐。”


    沙瑞金压下心头的火气，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侯亮平依言坐下，身体却绷得笔直。


    “山水集团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沙瑞金盯着他，缓缓开口。


    “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跟李达康扯上关系？”


    侯亮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沙哑又疲惫。


    “书记，对不起。”


    “案子……卡住了。”


    “祁同伟那边，处处设防，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


    “而且……”


    侯亮平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手上，有我的东西。”


    “我……我被他拿捏住了。”


    沙瑞金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侯亮平，居然会被人抓住把柄！


    “亮平，你……”


    沙瑞金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侯亮平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这个他亲手从北京调来的“猴子”，已经废了。


    侯亮平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书记。”


    “这个案子，我可能……办不了了。”


    “您还是……还是换人吧。”


    “我不是祁同伟的对手，更不是李达康的对手。”


    “再查下去，我怕我会死。”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沙瑞金看着侯亮平这副被抽掉魂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反而慢慢压了下去。


    发火有什么用？


    骂他是废物，他只会更废。


    这只从北京调来的猴子，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现在刀钝了，甚至有了缺口，可他沙瑞金，必须把这把刀重新磨快。


    “亮平啊。”


    沙瑞金的声音，出奇地温和了下来。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侯亮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


    “你忘了你来汉东是干什么的了？”


    “你是最高检派下来的利剑，是来斩妖除魔的！”


    侯亮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可我……”


    “没有什么可是！”


    沙瑞金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祁同伟算个什么东西？他能拿捏你什么？”


    “你是猴子，是孙悟空！”


    “他一个山沟里爬出来的泥鳅，还能翻了你的天？”


    这番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煽动性。


    侯亮平深陷的眼窝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波动。


    “书记，我……”


    “抬起头来！”


    沙瑞金低喝。


    “看着我！”